林默走到城市边缘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是灰蒙蒙的，像一块脏了的抹布。
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重，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的力气。
路边的店铺大多还关着门，卷闸门紧闭，只有一家便利店亮着灯。
那是 “惠民便利店”，招牌上的 LED 灯有些坏了，“民” 字的最后一笔不亮，只剩下 “惠便利” 三个半亮的字。
但那橘黄色的灯光，在灰蒙蒙的清晨里，却像一块暖融融的糖，吸引着林默的目光。
他站在便利店门口，隔着玻璃往里看。
货架上摆满了零食、饮料和日用品，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正低头看着手机。
男人看起来很和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林默的喉咙动了动，饥饿感像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胃。
他没有钱，甚至没有身份证明，可他实在撑不住了。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推开了便利店的门。
“叮铃 ——”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
收银台后的男人抬起头，看向林默。
他大概西十多岁，头发有些花白，额头上有几道浅浅的皱纹，眼睛很亮，带着温和的笑意。
“早啊，要点什么？”
林默的心跳得很快，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货架上的面包上 —— 那是最普通的全麦面包，包装上印着生产日期，看起来很新鲜。
“是不是没带钱？”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放下手机，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
他没有靠近林默，只是指了指货架最下层，“那里有昨天剩下的三明治，没过期，要是不嫌弃的话，拿一个吧。”
林默愣住了。
他以为会被驱赶，会被质疑，却没想到男人会这么说。
他看着男人温和的眼神，鼻子突然有点酸。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谢…… 谢谢。”
他走到货架前，拿起一个三明治。
包装纸是凉的，但能感觉到里面面包的柔软。
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大口，面包的麦香和火腿的咸味在嘴里散开，他差点哭出来 —— 这是他醒来后吃的第一口东西。
男人靠在收银台上，看着他吃，没有说话。
等林默吃完三明治，抹了抹嘴，男人才开口：“看你样子，像是淋了一夜雨？
没地方去？”
林默低下头，手指绞着连帽衫的衣角。
“我…… 我记不清了。”
他声音很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男人挑了挑眉，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他绕着林默走了一圈，目光在他的衣服、鞋子上扫过，最后停在他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还记得一点吗？”
“不记得了。”
林默摇了摇头，心里的恐慌又涌了上来，“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像…… 就像被人把记忆挖走了一样。”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他走到便利店的后门，打开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储物间，堆着一些货物和工具，角落里放着一张折叠床。
“这里虽然小，但能遮风挡雨。”
男人指着折叠床，“你要是不嫌弃，就先住在这里吧。”
林默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 您为什么要帮我？”
他和这个男人素不相识，甚至刚才还像个小偷一样盯着面包看。
男人笑了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看你顺眼吧。”
他说得很随意，“而且…… 总觉得你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眼熟？”
林默愣住了。
他记不清自己的过去，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可能是我记错了。”
男人摆了摆手，转身往收银台走，“对了，我叫陈建国，你叫我陈叔就行。
你暂时想不起名字也没关系，先住着，等想起再说。
对了，你会收银吗？
店里忙的时候，你搭把手，我给你算工资，够你吃饭的。”
林默看着陈叔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个陌生的、充满诡异的世界里，这个便利店老板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他用力点头：“我会！
我学东西很快！”
陈叔回头笑了笑，拿起一个扫码枪递给她 —— 哦不，是递给林默。
“那今天就开始学吧。
先熟悉一下商品位置，等会儿早高峰就来了。”
林默接过扫码枪，冰凉的塑料触感让他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看着货架上整齐排列的商品，看着收银台上的计算器，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真实感。
或许，在这里，他能找到自己是谁。
或许，这个叫陈叔的男人，真的认识过去的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那道金色的纹路己经完全消失了，仿佛刚才的刺痛只是错觉。
可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还有桥洞下的队伍，黑色的轿车，那些诡异的事情，都像一团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混乱的思绪压下去，开始跟着陈叔学习收银。
至少现在，他要先活下去。
早高峰比林默想象的要忙。
七点半开始，便利店的门就没停过。
附近小区的居民来买早餐，上班族匆匆忙忙地拿一瓶牛奶、一个面包就结账，还有学生背着书包，踮着脚够货架上层的零食。
陈叔在前面招呼客人，林默在收银台后面，笨拙地学着扫码、收钱、找零。
“扫码的时候要对准条形码，别晃，不然扫不上。”
陈叔一边给客人装包子，一边回头提醒他。
林默点点头，手里的扫码枪对着一包薯片的条形码。
“嘀” 的一声，收银机的屏幕上跳出了薯片的价格 ——5.9 元。
他松了口气，这己经是他成功扫上的第十件商品了。
客人是个穿校服的女生，递给他十块钱。
林默接过钱，指尖碰到女生的手，冰凉的。
女生冲他笑了笑：“新店员吗？
以前没见过你。”
“嗯，今天第一天来。”
林默也笑了笑，把找的 4.1 元递给她。
女生接过钱，转身走了。
林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 原来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诡异的事情，还有这样正常的、温暖的瞬间。
就在他准备把扫码枪放回收银台时，掌心突然又传来一阵刺痛。
比之前两次都要强烈，像是有微弱的电流在掌心流动，顺着手臂往上窜。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扫码枪，手指不小心按到了扫码键。
“嘀 —— 嘀嘀 ——”收银机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提示音，屏幕原本显示的 “欢迎光临” 突然变成了一片金色的数据流。
无数行金色的文字在屏幕上滚动，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内容，像是某种代码，又像是某种文字。
林默的眼睛被晃得有些花，他想把扫码枪拿开，可手指像被粘在了上面，动不了。
“怎么了？”
陈叔听到声音，走了过来。
林默指着屏幕，声音有些发颤：“陈叔，你看……”可就在陈叔凑过来的瞬间，屏幕上的金色数据流突然消失了，恢复成了正常的界面，甚至还弹出了一个 “扫码成功” 的提示框，可收银台上根本没有商品。
“看什么？”
陈叔疑惑地看着屏幕，又看了看林默，“没什么问题啊，是不是你不小心按到什么了？”
林默愣住了。
他再看屏幕，确实什么都没有了，刚才那片金色的数据流，就像一场幻觉。
可掌心的刺痛还在，那道淡金色的纹路又出现了，比之前更清晰，在掌心微微发光。
“没…… 没什么。”
林默赶紧把手藏到身后，假装整理收银台的零钱，“可能是我看错了。”
陈叔皱了皱眉，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刚开始学都这样，慢慢来。
要是累了，就去后面歇会儿。”
“我没事，陈叔。”
林默勉强笑了笑。
陈叔走开后，林默偷偷摊开掌心，那道金色的纹路还在发光，只是亮度在慢慢减弱。
他用另一只手的指尖碰了碰纹路，没有触感，却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热量。
这到底是什么？
和刚才屏幕上的数据流有关吗？
他想起了桥洞下的黑色轿车，想起了 “觉醒信号” 这个词。
难道这道纹路，就是所谓的 “觉醒信号”？
那它为什么会在扫码的时候出现？
收银机和这纹路有什么联系？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里冒出来，让他头又开始痛了。
他赶紧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才把痛感压下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默一首紧绷着神经。
他不敢再用右手拿扫码枪，换成了左手。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忍不住留意掌心的纹路，生怕它再突然发光。
中午十二点，早高峰过去了，便利店终于安静下来。
陈叔煮了两碗泡面，加了两个鸡蛋，端到收银台后面的小桌子上。
“来，吃点东西，歇会儿。”
林默接过泡面，热气腾腾的蒸汽扑在脸上，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低头吃面，不敢看陈叔的眼睛 —— 他怕陈叔发现他的异常，怕失去这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小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叔突然开口，放下了筷子。
林默的动作一顿，筷子差点掉在碗里。
他抬起头，看到陈叔正盯着他的右手，眼神里带着探究。
“陈叔，我……刚才收银的时候，你右手一首藏着，是不是手不舒服？”
陈叔的语气很温和，没有责备的意思。
林默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摊开了右手掌心。
那道金色的纹路己经淡了很多，几乎看不见了，但还是能隐约看到轮廓。
“陈叔，你看这个……”陈叔凑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掌心。
当他看到那道纹路时，眼神突然变了，原本温和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想去碰那道纹路，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住了。
“这…… 这纹路是怎么回事？”
陈叔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知道。”
林默摇了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就有了，刚才扫码的时候，它突然发光，收银机屏幕上还出现了金色的数据流，可您过来的时候就消失了。”
陈叔沉默了。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很低：“小林，你记住，以后不管是谁问起这道纹路，都别说你有。
还有，别再用右手碰收银机、电脑这些东西，尽量别让这纹路发光。”
“为什么？”
林默追问。
陈叔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别问为什么，照做就对了。
对你好。”
林默还想再问，可看到陈叔严肃的表情，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陈叔知道这纹路的秘密，可他不愿意说。
是不能说？
还是不敢说？
吃完泡面，林默去后面的储物间休息。
他躺在折叠床上，看着天花板，掌心的纹路己经完全消失了，可那股微弱的热量还在。
他想起了陈叔刚才的表情，想起了屏幕上的金色数据流，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这个世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的过去，又和这个秘密有什么关系？
林默在便利店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渐渐熟悉了收银的工作，也慢慢适应了便利店的生活。
陈叔很少再问起他的过去，也不再提掌心的纹路，只是偶尔会在他用左手扫码的时候，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
便利店的生意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差。
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大多是附近的熟客，和陈叔很熟络，会打招呼，会聊几句家常。
林默看着他们，心里会生出一种莫名的羡慕 —— 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牵挂，而他什么都没有。
第三天晚上，轮到林默值夜班。
便利店的夜班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
陈叔走之前，给了他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热水：“晚上冷，多喝点热水。
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陈叔。”
林默接过保温杯。
陈叔走后，便利店只剩下林默一个人。
他坐在收银台后面，看着窗外的街道。
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偶尔有一辆车开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一个穿睡衣的老太太走进来。
她是住在附近小区的王奶奶，每天晚上都会来买一包牛奶。
林默笑着和她打招呼：“王奶奶，晚上好。”
“哎，小林啊，晚上值班啊。”
王奶奶笑着走过来，拿起一包牛奶，“陈建国呢？”
“陈叔回家了，我值夜班。”
林默接过牛奶，扫码，“3 块 5。”
王奶奶递给他五块钱，叹了口气：“这几天总觉得不对劲，心里慌得很。”
“怎么了？”
林默好奇地问。
“我们楼里，上周走了三个了。”
王奶奶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见，“都是好好的人，突然就不见了。
老王头，就是住在我对门的，上周三出去倒垃圾，就没回来。
警察来了，也没找到人。
还有二楼的小李，周五晚上出去买烟，也不见了。”
林默的心里一紧：“不见了？
怎么会突然不见？”
“谁知道呢。”
王奶奶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担忧，“这几天晚上，我总听见楼道里有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好多人，走得整整齐齐的。
我不敢开门看，就在猫眼里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就听见脚步声往楼下走。”
林默的后背突然冒起一股寒意。
他想起了桥洞下那支列队的队伍，想起了他们整齐的脚步声，想起了他们空洞的眼神。
王奶奶说的脚步声，和那些人的脚步声，会不会是一样的？
“王奶奶，您最近晚上别出门了，锁好门。”
林默忍不住提醒道。
“哎，知道了。”
王奶奶接过找的钱，“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王奶奶走后，便利店又恢复了安静。
可林默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王奶奶说的失踪的人，和桥洞下的队伍，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们去哪里了？
是被带走了吗？
被谁带走了？
他站起来，走到货架之间，想整理一下货架，转移注意力。
可就在他走到零食货架前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沙沙…… 沙沙……”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又像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可便利店的门窗都是关着的，没有风。
林默停下脚步，仔细听。
声音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
便利店的墙壁是砖墙，刷着白色的涂料。
林默走到墙边，把耳朵贴在墙上。
声音更清晰了，是很多人的声音，男女老少都有，在低声说话，可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听到一片模糊的 “沙沙” 声，像无数只虫子在爬。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贴在墙上。
这墙壁里，怎么会有声音？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他走到另一个墙角，把耳朵贴上去。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模糊，同样的让人毛骨悚然。
他又走到后门的储物间，贴在储物间的墙上，还是能听到那种声音。
整个便利店的墙壁里，都有这种低语声。
林默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想起了王奶奶说的失踪的人，想起了桥洞下的队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冒出来：这些低语声，会不会是那些失踪的人的声音？
他们被藏在墙壁里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林默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墙壁里怎么可能***？
一定是他太紧张了，出现了幻听。
他回到收银台后面，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
热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带来一丝暖意，可他还是觉得冷。
他打开收银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却在收银机的抽屉里看到了一个笔记本。
是陈叔的笔记本。
上面记着便利店的进货记录和账目。
林默本来不想看，可他的目光却被最后一页的字吸引了。
那一页没有记账目，只写了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三号街区异常增多，列队频率加快，天网巡逻次数增加。”
“掌心符号出现，数据流异常，觉醒信号？”
“不能让小林知道，危险。”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号街区？
列队？
天网巡逻？
这些词和他在桥洞下听到的一模一样。
还有 “掌心符号觉醒信号”，陈叔果然知道这些事情！
他赶紧把笔记本放回抽屉，心脏狂跳不止。
陈叔到底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他一首在保护他，还是在监视他？
就在这时，墙壁里的低语声突然变大了。
不再是模糊的 “沙沙” 声，而是能隐约听到几个词：“…… 走…… 列队…… 江滩……”林默猛地站起来，看向窗外。
外面还是一片寂静，路灯依旧昏黄，没有任何人影。
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他走到门口，想把便利店的门锁上，却发现门锁怎么也转不动。
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用力拧了拧，门锁发出 “咔哒咔哒” 的声音，还是打不开。
墙壁里的低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仿佛那些人就在耳边说话。
林默的头开始痛起来，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他捂住头，蹲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他的掌心突然又传来一阵刺痛。
那道金色的纹路再次出现，在掌心微微发光。
随着纹路的发光，墙壁里的低语声突然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林默愣住了。
他摊开掌心，看着那道发光的纹路，心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这道纹路，到底有什么用？
为什么它一发光，低语声就消失了？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只知道，这个便利店，这个城市，甚至这个世界，都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