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中的小狐狸走进我家

我叫沈砚之，三十岁那年，辞掉了城里设计院的工作，回到了祖上传下来的老宅。

宅子在青州城外十里坡的山坳里，青瓦白墙，院里栽着两株老海棠，墙角爬满了何首乌，

是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基业。城里的日子喧嚣浮躁，画不完的图纸、加不完的班，

还有永远也赶不上的房价，压得我喘不过气。客户的刁难、上司的压榨、同事间的明争暗斗，

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困在其中，让我渐渐忘了自己当初学画画的初心。而这里，

只有晨雾、鸟鸣和山间清冽的风，正合我想静下心来画画的心愿。搬家那天是清明，

细雨濛濛。我雇了辆货车，拉着简单的行李和一箱子画具，颠簸着驶进山路。老宅久无人居，

院门上的铜环生了绿锈，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长叹，惊起了檐下几只避雨的麻雀。

院子里的草长到了膝盖高，老海棠的枝干光秃秃的，沾着湿漉漉的雨珠，

倒有几分水墨画的意境。墙角的石井积了厚厚的落叶，井绳朽烂不堪，

显然已经多年未曾使用。东厢房的窗纸破了几个洞，风一吹便簌簌作响，

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收拾了三天，才算勉强能住。我把西厢房打扫出来当画室，

糊上新的窗纸，摆上从城里带来的画案，又请村里的木匠修好了吱呀作响的桌椅。

厨房的烟囱堵了，我爬上屋顶疏通，弄得满身灰尘；卧室的床铺发霉了，我拆了旧被褥，

晒了床垫，又从集市上买了新的棉絮重新缝制。忙完这些，我才算真正在老宅安了家。

山里的日子过得缓慢，我每天清晨起身，背着画具去山间写生，傍晚归来，就着油灯画画，

累了便坐在院子里听风，日子过得清静又自在。偶尔有村里的老人上山砍柴，路过我家，

会停下来和我聊几句，给我送些自家种的蔬菜，告诉我山里的规矩和禁忌。

变故发生在搬来的第十天夜里。那天我画到深夜，正准备熄灯睡觉，

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篱笆。

山里常有野兔、山鸡出没，偶尔也会有狐狸、黄鼠狼之类的野兽，我起初并未在意，

只以为是哪个小畜生闯了祸。可那响动持续了许久，还夹杂着几声低低的呜咽，像是受了伤，

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无助，让人心头一软。我心里一动，拿起墙角的木棍，

轻轻推开房门。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把草木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响动是从东南角的篱笆墙传来的，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借着月光一看，顿时愣住了。

篱笆墙外，蜷缩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它只有半大，身形纤细，像是刚断奶不久，

一条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受了伤。它的毛发湿漉漉的，

沾着泥土和草屑，却依然难掩那一身雪白的纯净。它的眼睛很大，像两颗剔透的黑琉璃，

此刻正怯生生地望着我，带着几分惊恐，又有几分哀求，那眼神，竟比人还要灵动，

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狐狸，尤其是它的眼睛，

仿佛藏着一汪秋水，让人不忍伤害。我放下木棍，放缓了语气，轻声说：“小东西，

你受伤了？”小狐狸像是听懂了我的话，轻轻呜咽了一声，身体又往墙角缩了缩，

却没有逃走——想来是腿伤太重，跑不动了。它的耳朵紧紧贴在头上，尾巴夹在两腿之间，

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山里人都说狐狸有灵性，是通人性的，不能轻易招惹，

说它们会魅惑人心，还会偷鸡摸狗。可看着它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实在狠不下心不管。

我转身回屋，

找了些干净的布条和从城里带来的外伤药——那是我之前不小心摔伤时用剩下的，

又端了一碗温水，再次走到篱笆边。“别怕，我不伤害你。”我慢慢蹲下身，把水碗递过去，

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温和。小狐狸警惕地看了我半晌，小鼻子嗅了嗅，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善意，或许是实在渴极了，它试探着往前挪了挪，低下头，

用粉嫩的舌头舔了舔碗里的水。它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在水面轻轻点动。趁着它喝水的功夫，

我小心翼翼地查看它的伤口。伤口在后腿的脚踝处，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的，

口子不算太深，但流了不少血，周围已经有些红肿发炎，还沾着几根枯草。我拿出外伤药，

倒在布条上，轻声说：“会有点疼，你忍一忍。”小狐狸像是听懂了，竟真的一动不动，

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我动作轻柔地为它清洗伤口，药水碰到伤口时，它的身体猛地一缩，

喉咙里发出一声细细的呻吟，却依旧没有挣扎。我心里一阵心疼，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

小心翼翼地为它敷上药，再用布条缠好，打了个漂亮的结。“好了，这样就不疼了。

”我轻声安慰它，又把剩下的药放在它面前，“明天我再来看你，你要是饿了，

就到院子里来，我给你留吃的。”小狐狸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

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唤，像是在道谢。那声音软糯糯的，格外好听。我笑了笑，

转身回屋，临进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它还蜷缩在原地，月光洒在它雪白的皮毛上，

像一团蓬松的雪，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看那只小狐狸。它还在篱笆墙外，只是换了个姿势，正眼巴巴地望着院子里，

看到我出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亲人。我煮了点小米粥，盛了一碗，

放在篱笆边，又找了些干净的纱布，想帮它换换药。这次它没有那么警惕了，我靠近时，

它只是往后退了退，眼神里的惊恐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好奇。它歪着脑袋，

打量着我手中的纱布和粥碗，小鼻子不停嗅着，显然是被粥香吸引了。

我帮它解开包扎的布条，查看伤口，发现血已经止住了，红肿也消了些，看来恢复得不错。

我重新为它敷上药，包扎好，又把粥推到它面前。小狐狸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吃得很香，小嘴巴鼓鼓的，像是一只贪吃的小松鼠。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

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从那天起，

我每天都会给它送吃的，有时是小米粥，有时是剩菜剩饭，

偶尔也会从集市上买些肉干、烧饼。它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几天后就能一瘸一拐地走动了，

也渐渐不再怕我。有时我在院子里画画，它就趴在篱笆边，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睛，仿佛能看懂我的画。我画山，它就盯着画纸上的山峰；我画水，

它就望着画纸上的溪流；我画花，它就凑到画纸前，用鼻子轻轻嗅着，像是在分辨花香。

有一次，我画了一幅《山涧图》，画中清泉流淌，怪石嶙峋，旁边还有几只嬉戏的小鹿。

小狐狸看完后，竟跑到篱笆边，对着山里叫了几声，不一会儿，

真的有几只小鹿从山里跑出来，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望着我们。我又惊又喜，

没想到它竟然这么聪明，还能看懂我的画，甚至能听懂我的心意。一周后，

小狐狸的腿伤彻底好了。那天我给它送吃的，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趴在篱笆边，而是一跃而起，

轻巧地跳过了不算太高的篱笆，落在了院子里。它的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

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长长的尾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我愣了一下，

随即笑了：“你倒是不客气。”小狐狸歪了歪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院子里的老海棠，

然后竟大着胆子，一步步走到我的画案前，用鼻子轻轻嗅了嗅我刚画好的一幅山水画。

它的鼻子湿漉漉的，蹭到了画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印。“你这小东西，还会捣乱。

”我笑着把它赶开，拿起抹布擦去画纸上的水印，心里却没有丝毫生气，反而觉得格外有趣。

从那天起，小狐狸就彻底赖在了我家。它白天会跟着我去山间写生，趴在我身边的草丛里，

一动不动，像个尽职的小保镖。遇到路人，它会警惕地站起来，对着路人叫几声，

直到我示意它没事，它才会重新趴下。有一次，一只恶狗追着我狂吠，小狐狸猛地冲了上去，

对着恶狗龇牙咧嘴，虽然体型悬殊，却丝毫没有畏惧，那恶狗被它的气势吓到，

夹着尾巴跑了。我看着它小小的身影，心里一阵感动。晚上，它就蜷缩在我的床脚，

睡得香甜，偶尔还会发出轻轻的呼噜声。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雪团”，因为它浑身雪白，

像个圆滚滚的雪团，尤其是蜷缩起来的时候，更是可爱至极。雪团很聪明，也很通人性。

我画画时，它不会来打扰我，只会静静地趴在一边，偶尔用头蹭蹭我的腿，

像是在撒娇；我口渴了，它会用嘴叼着我的水壶，送到我面前；有时我下山去集市买东西，

它会在门口等着我，看到我回来，就欢快地跑过来，围着我的脚边转圈，

尾巴摇得像个小马达。山里的邻居们听说我养了一只狐狸，都劝我小心，说狐狸是妖物，

会害人。村东头的王大爷特意跑来告诉我，说几十年前，山里有一只狐妖，

迷惑了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最后那个年轻人变得疯疯癫癫，没多久就死了。“砚之啊，

你年纪轻轻的，不懂这些门道。”王大爷语重心长地说，“狐狸这东西，最是狡猾，

擅长魅惑人心，你可别被它的外表骗了。赶紧把它赶走，免得惹祸上身。

”我笑着谢过王大爷的好意，却没有照做。我知道，雪团不会，它那么乖巧，那么通人性，

那么善良，怎么可能是害人的妖物？它就像我的家人一样，陪伴着我，

给我枯燥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乐趣。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雪团的感情越来越深。

它就像我的家人一样，陪伴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清静的日夜。我画的画里，

也渐渐多了一个雪白的身影，有时是趴在山间的岩石上，有时是蹲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

有时是奔跑在漫天飞雪中，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带着几分灵气。我的画也渐渐有了名气，

城里的一些画商听说后，特意跑来山里找我，想收购我的画。我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

不再像刚回来时那样拮据。那天我正在画一幅《雪团戏蝶图》，画案上摆着调好的颜料，

雪团趴在我身边，看着我一笔一笔地勾勒它的轮廓。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纸，

时不时用头蹭蹭我的手，像是在催促我快点画。忽然，它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猛地站起身，

朝着院门外跑去，嘴里还发出一阵急促的叫唤，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和不安。我愣了一下，

连忙放下画笔，跟了出去。只见院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老妇人，穿着一身灰布衣裳，

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挽着发髻，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下的痕迹。

她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拐杖是用桃木做的，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她的神色有些憔悴，

眼神却很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雪团正围着老妇人转圈，嘴里发出低低的叫唤，

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哀求。“老人家，您是？”我走上前，疑惑地问道。

这山里的人家我大多认识，从未见过这样一位老妇人。老妇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雪团，

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从肺腑里叹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沧桑。“年轻人，这狐狸，是你养的？

”她的声音沙哑，却很有穿透力。“是啊，它叫雪团，是我捡来的。”我点了点头，

“您认识它？”老妇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蹲下身，摸了摸雪团的头，

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疼爱，有不舍，还有几分无奈。“雪团，跟我回去吧，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雪团像是听懂了老妇人的话，蹭了蹭她的手，却摇了摇头，

然后跑到我身边，紧紧地贴着我的腿，抬起头，用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睛望着我，

带着几分哀求，像是在说“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边”。我心里一动，

隐约觉得这老妇人和雪团之间一定有什么故事。“老人家，雪团既然不愿意跟您回去，

您就别勉强它了。它在我这里很好，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我语气坚定地说道，

伸手轻轻抚摸着雪团的头，给它安慰。老妇人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年轻人，你是个善良人。可你不知道，

这狐狸不是普通的狐狸，它是山里的狐仙，修行百年，才有了如今的灵性。它贪玩跑下山，

不小心被猎人的陷阱所伤，被你所救，这是你们的缘分。可人妖殊途，它待在你身边，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愣住了，狐仙？我从未想过，雪团竟然是狐仙。可它那么乖巧，

那么善良，怎么会是人们口中那种害人的妖物？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呆呆地看着雪团。雪团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惊讶，抬起头，用头蹭了蹭我的手，

像是在安慰我。“老人家，我不管它是什么，它都是我的雪团，我不会让它离开我的。

”我回过神来，坚定地说道。在我心里，雪团早已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它是我的家人，

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对它有情，

它对你也有义。可天道有轮回，人妖殊途，强行在一起，只会给你们带来灾祸。

雪团的修行还浅，待在人间久了，沾染了太多的人气，会损耗它的修为，

甚至可能引来天雷劫。我是它的奶奶，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出事。

”雪团似乎知道老妇人在说什么，它抬起头，对着老妇人叫了几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倔强，

又有几分委屈，像是在反驳老妇人的话。老妇人看着雪团，眼眶微微泛红：“傻孩子，

奶奶知道你舍不得他。可你要明白，人活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而我们狐仙，能活上千年。

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固然快乐，可等他老了，死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你只会更痛苦。”雪团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

紧紧地贴着我的腿。它的尾巴垂在地上，显得格外失落。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从未想过，

雪团会有如此长的寿命，也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会有这样的阻碍。可我真的舍不得雪团离开，

这些日子，它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和它在一起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