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压着北方的大地，凛冽寒风吹起沉雪，如丝丝白絮。
车厢内温暖又冷寂，寥寥可数的几个旅人，散落在每个角落。
手机传来信息。
“还是分手吧！祝你找个更好的女孩”。
屏幕渐渐变暗，叶生盯着早已黑屏的手机，冷漠的像一个旁观者。
哀莫大于心死，是的…，这就是他此时的心情。
要么考上公务员，要么彩礼两百万，哪一个他都做不到。
大学里相恋三年的女孩，到头来还是各奔东西，剩下只有心酸和回忆。
心酸是什么？
一份生活费，两人花。
回忆又是什么，他牵过她的手，仅此而已。
直到列车进站那一刻，叶生才缓缓拿起手机，拎着背包下车。
站台口，出租车司机顶着寒风在招揽客人，叶生跟着一位甩着青鼻涕，身材矮小的小哥钻进车里。
“去哪啊？帅哥”。
“宏乡白酒厂，不……你把我送到县城东广场就行，我自己走小路过去”。
五年，整整五年没回老家，叶生走在那熟悉又陌生的小路上，回忆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小路旁边是一栋栋矮旧的老屋，破损陈旧的矮房，区分着城市与乡村的差异。
叶生趴在一户板院门前，大声喊着里面。
“崔叔…，崔婶…，小胖……”。
里院房门打开，白色暖气夺门而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探出脑袋。
“哟！叶生啊…啥时候回来的？”。
叶生推开没有门栓的木门，一边向里面走去，一边在背包里拽出两条香烟。
“才下火车，我崔叔呢？来看看他”。
“你看你，来就来呗，还给他带烟干啥！你崔叔中午喝多了，正睡着呢，快进来，晚上婶子给你炖排骨”。
“小胖呢？”。
“啤酒厂上班呢，上一休二，明天中午才能回来”。
屋内灶台下火光跳动，暖着叶生冰冷的脸，直到晚饭快做好时，崔叔才揉着后脖颈走出来。
“小生来啦，在厨房干啥！快进来，小胖晚上不回来，一会让你婶子把炕烧的热乎点，你睡他的小屋”。
抬头看着崔叔，看着他那已有花白的头发，不禁感叹，时间饶过谁！
爷爷去世的那年，崔叔还显得很年轻，此时他依然记得，那壮硕的汉子趴在灵柩前，哭喊着像个无助的孩子，那一幕让人刻骨铭心。
崔叔名叫崔安东，父辈都是老邻老居，他也是叶生父亲的发小，就像叶生与小胖一样，崔安东以前在爷爷的酒厂帮忙，酒厂倒闭以后，他就去了县里的啤酒厂上班。
八年前爷爷的酒厂倒闭，一年以后，叶生去市里读高中，父母为了照顾他的起居，也跟着去市里打工，爷爷却不肯同去，他舍不得那老房小厂，便独自一人留在县城生活。
饭桌上，崔安东倒满两大杯白酒，叶生咬牙跟着陪饮。
“小生，大学毕业了吧，还打算读研么？”
“不读了，今年六月份毕业，我和同学兑了一家奶茶店，经营不善散伙了，我打算先找个地方上班”。
“现在工作不好找，小胖能进啤酒厂，也是我托了好多关系”。
“崔叔，我爸和你说了吧，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把老房子和酒厂卖掉，你觉得，能卖个好价钱不？”。
“别卖，县里正在规划，咱家这里明年可能会拆迁，再等等，老酒厂虽说没什么房子，但是地方大，政府给的拆迁款总比卖的多”。
“有准确消息吗？”。
“开春，我也是中午喝酒时听说的，准不准咱们先等几个月再说”。
夜晚，小屋很暖，叶生躺在火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崔叔这顿酒要是早点喝，自己何苦白跑一趟。
崔叔告诉叶生，老酒厂里的仓库，有几处要被积雪压塌，等明天中午小胖回来时，他们三人找些木头支撑一下。
东北的早晨空气清凉，连呼吸都带着冰的味道，叶生站在老酒厂院里，搓着手取暖，他在后悔，后悔没戴一双棉手套。
看着仓库的角落，只剩下最后一处凹陷，叶生开始满院子寻找支撑物。
院子里寻找一圈无果，叶生走到爷爷当初用来办公用的房子，隔着破碎的玻璃，他看见木桌上的笔记本。
那是他的笔记本，那本有着黑色的封皮，上面满是贴纸的笔记本，是他的。
推开房门走进，拿起笔记本，轻轻打开，里面满满的童年回忆。
拿着笔记本想出去时，叶生看到一根木头，很长很长的一根圆木，一直通到墙角，墙角的那头压着草帘。
抬起长木一边，使劲把它从草帘里拖拽出来，草帘顿时塌陷下去一角。
无聊又好奇的叶生掀开草帘，下面黑黑的，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好像一个地窖。
叶生皱眉思索，自己从前经常来老酒厂玩，好像从来没见过这里的地窖，难道是自己离开以后新挖的？
地窖不深，从上面看也就两米左右，叶生找到一把破椅子，把它扔了下去，打开电话里的手电筒，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长方形的地窖，差不多和上面的办公室一样大，大概三十几平米的样子，最里面有两排破损的大酒缸，四周墙边也堆放着零散的小酒坛。
酒！一定是爷爷存放的老酒，如果还有密封完整的，拿上去给老爸和崔叔喝。
叶生开始兴奋的翻找酒坛，沿着墙根绕了一圈，经过十多分钟的拍打搜索，终于被他找到半坛老酒，可惜那酒已经淡然无味，嗅不出来一丝丝酒的浓香。
放下半坛老酒，举起手机，照着最里面的几个大酒缸，虽然看着都有些裂痕，甚至有两个已经变成碎片，叶生还是不死心。
万一呢，万一要是有酒呢！
捡起一块酒坛碎片，叼着电话，叶生开始敲打酒坛封口黄泥。
嗖……。
从后面的酒坛缝隙下，窜出一只灰猫，很大，很长，它顺着墙边逃跑，慌不择路的大灰猫绕了一圈，又跑了回来。
大灰猫擦过叶生裤腿，跑到对面的地窖口下，对着叶生呲牙威吓。
吱～吱吱……。
叶生借着地窖口微弱的光亮，看清楚这只大灰猫，它心里莫名的恐惧起来，这哪里是只大灰猫，那分明是只大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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