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平站在出租屋的窗前，手机支架上的视频画面里，妻子林淑芳正在厨房切胡萝卜。
案板旁趴着两只巴西龟，小儿子陈小宇把脸凑到镜头前："爸爸快看！
绿宝石今天爬到餐桌上偷吃菜叶子了！""明明是蓝宝石！"林淑芳笑着纠正，
刀锋在胡萝卜上跳起轻快的踢踏舞，"上个月不是重新刷过龟壳颜色了吗？
"三百公里外的单人公寓里，陈建平伸手碰了碰冰凉的手机屏幕。
他租住的这间屋子只有二十平米，床垫上还摊着明天要交的报表。
窗外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斑斓光斑，恍惚间与老家客厅的暖黄色吊灯重叠在一起。"爸爸，
我给你看今天的美术作业！"陈小宇举着画纸冲进镜头，纸上的蜡笔楼房歪歪扭扭，
楼顶站着四个火柴人。男孩的虎牙在台灯下闪着光："这是咱们的新家，
老师说可以加彩虹..."突然响起的门***打断童言稚语，视频那头传来防盗门开合声。
"爸，我回来了。"陈雨萱的声音带着夜风的凉意，书包带子滑落在玄关，露出半截素描本。
陈建平看着女儿俯身换鞋时马尾辫垂落的弧度，
想起上周视频里她展示的设计图——裙摆像浪花一样翻卷。"今天模特课怎么样？
"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十七岁的少女正处在最敏感的年纪，
上次提起艺考费用时她眼睫低垂的样子，像根刺扎在父亲心里。"挺好的。"雨萱端起水杯，
玻璃杯壁凝着细密水珠，"王老师说我的立体剪裁有进步。"她忽然想起什么，
从书包夹层抽出张传单："对了，
下个月市民广场有服装设计展..."视频通话在十点准时结束。
陈建平打开冰箱取速冻水饺时，发现窗台上的绿萝新抽了两片嫩芽。
这盆植物是半年前搬来时淑芳特意放的，她说绿色能让人想起老家的爬山虎。
---周五傍晚的高铁站总是特别拥挤。陈建平把公文包抱在胸前，
看电子屏上的到站信息由红转绿。背包侧袋里装着给儿子的恐龙模型，给女儿的进口素描纸，
还有给淑芳的护手霜——上次视频时注意到她虎口处有道细小的裂口。"爸爸！
"刚出站就听见清脆的童声。陈小宇骑着儿童自行车冲过来，车筐里装着个保鲜盒。
"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怕凉了让我带着！"暮色中的老街飘着槐花香，
电动车后座上的男孩不停晃着腿。陈建平故意绕路经过拆迁区，残存的青砖墙上爬满夕颜花。
"这里以前是供销社，"他放慢车速，"爸爸小时候总来买玻璃弹珠，
柜台有股薄荷糖的味道。""就像这个！"陈小宇从口袋掏出颗水果糖，
塑料糖纸在晚风里哗啦作响。孩子突然抓紧父亲衣角："爸爸，等新家盖好了，
我们给蓝宝石绿宝石修个大水池好不好？要带滑梯那种！"到家时雨萱还没下课。
陈建平站在女儿书桌前，指尖抚过钉在软木板上的设计草图。
最中央的图纸用荧光笔标着"第一件作品"，飘逸的裙摆上画满贝壳图案。
他想起上次全家去海边，女儿蹲在礁石间捡拾碎瓷片的背影。"回来啦？
"林淑芳的声音混着炒菜声传来。她系着那条褪色的碎花围裙，
鬓角沾着面粉："小宇快去洗手，一会去接姐姐。"夜市灯火次第亮起时，
电动车载着一家四口穿过人潮。雨萱环着父亲的腰，发梢飘来淡淡的丙烯颜料味道。"爸，
"她忽然开口，"美院教授说我的海洋系列可以参赛..."夜风吞掉后半句话，
但陈建平感觉后背传来细微的颤抖。---生日那天下着小雨。
陈建平在办公室修改方案时收到快递，打开竟是件手作衬衫。浅蓝色棉布上缝着贝壳纽扣，
领口内绣着"爸爸加油"。手机适时震动，全家人的笑脸挤在镜头里，
背景是铺满设计图的餐桌。"惊喜！"陈小宇举起水彩画，画面上一家四口站在彩虹房子里，
阳台外游着彩色热带鱼。"老师说透视还有点问题..."男孩的声音突然哽咽，
"可是我真的好想每天都能画这样的画。"林淑芳把蛋糕推近镜头，
奶油写着"房贷还剩87个月"。雨萱展示着缝纫机边的布料碎片："参赛作品入围了，
主办方说可以报销材料费..."她顿了顿，"爸，等我成为设计师，
第一场秀就在咱们新家客厅办。"陈建平摸着衬衫上细密的针脚，
窗台上的绿萝不知何时爬满了半面墙。雨丝在玻璃上蜿蜒成溪流，
恍惚间他听见海潮声——那是上周全家去赶海时，陈小宇把写满愿望的贝壳抛向浪花的声响。
深夜加完班回到出租屋，陈建平发现窗台上的绿萝抽出了气生根。
嫩白的根须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像极了小宇上周视频里展示的素描笔触——那孩子正学着画榕树的须根。手机突然震动，
家庭群里弹出林淑芳拍的视频。画面有些晃动，能看见雨萱伏在缝纫机前的身影，
老式蝴蝶牌缝纫机的铸铁花纹里落着几片栀子花瓣。"你闺女非要把参赛作品再改改。
"淑芳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笑，"说是要把奶奶绣样上的波浪纹融进去。
"陈建平将视频暂停在某个瞬间。女儿马尾辫上别着的银色发夹，
正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当时觉得造型像条小鱼，此刻在台灯下竟真泛着粼粼波光。
周末视频时，小宇把巴西龟举到镜头前："爸爸快看！蓝宝石背上多了三个圈圈！
"男孩的指尖划过龟甲上的同心纹，"老师说是生长纹，
就像...就像..."他转头求助地看向母亲。"就像树的年轮。
"林淑芳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你爸昨天寄回来的包裹里，有包海藻龟粮。
"陈建平看着儿子小心翼翼给乌龟喂食的模样，想起房贷计算表上同步减少的数字。
那些代表还款月份的格子，是否也会在某个清晨化为具象的纹路？
雨萱的参赛作品在初秋有了回音。陈建平特意调休回家，
看见客厅里支着的人台上披着条渐变蓝长裙。裙摆处缝着二十八个贝壳，
每个都来自他们去过的海滩。"评委说我的作品有'记忆的温度'。"少女难得露出笑容，
指尖抚过腰间镶嵌的碎瓷片——那是拆迁区老屋地基里挖出的青花瓷残片。
陈建平注意到缝纫机旁堆着撕碎的草稿纸，最上面那张写着"结构支撑不足"。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熬夜做建筑模型被胶水粘住手指的夜晚。寒潮来的那周，
小宇得了重感冒。视频里男孩裹着棉被，
鼻尖通红却坚持要讲故事："今天我们学了《小王子》，
老师说B612星球可能就在..."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震得手机支架都在晃。深夜，
陈建平在便利店买姜茶时，发现货架上有种新出的星空棒棒糖。玻璃糖纸里嵌着夜光贴纸，
他买了整整一盒寄回家。三天后收到照片：感冒痊愈的小宇把贴纸粘在天花板上，
关了灯的卧室里漂浮着发光的鲸鱼群。立冬前的周末，全家照例去赶海。
陈建平背着画板的小宇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滩涂上，听见儿子突然惊呼："爸爸！
有会跑的贝壳！"那是一只招潮蟹，正举着橙红色的大螯横着移动。
雨萱迅速用素描本垫着捡起来，海水从本子边缘渗出，晕开了上周画的连衣裙设计图。
"像不像会走路的小房子？"林淑芳提着塑料桶过来，桶里几只花蛤喷着水柱。
她发丝间沾着海盐结晶，在阳光下像撒了碎钻。春节前最后的工作日，
陈建平在高铁上数着隧道。
手机相册里存着儿女准备的"新家规划图"：雨萱设计的阳光房画着服装陈列架，
小宇画的生态鱼缸几乎占满整面墙。林淑芳用红笔在角落标注："此处预留绿萝攀爬区"。
当熟悉的槐花香漫进车厢时，他看见站台上三个跳跃的身影。
小宇抱着装巴西龟的透明饲养箱，雨萱围着自己设计的海浪纹围巾，林淑芳举着保温杯，
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开出白花。出租屋窗台上的绿萝已经长出三米长的藤蔓，
气生根牢牢攀附着房东不许打钉的墙壁。陈建平临走前又浇了遍水，某片新叶的背面，
他用荧光笔写着："第806次日升月落"。三月末的傍晚，
陈建平发现绿萝的气生根在墙上织成了奇妙的地图。最长的根须沿着瓷砖缝延伸，
恰好指向老家所在的方向。他用棉线将垂落的藤蔓系成小结，
手机镜头对准这片绿色脉络："看，这是爸爸的航海图。"视频那头，
小宇正趴在餐桌上涂涂改改。
儿童环保艺术展的参赛作品摊在桌面——夜光贴纸拼成的鲸鱼群中，点缀着真正的贝壳碎片。
"美术老师说要用'消失的'和'新生的'做主题。"男孩苦恼地咬着蜡笔，
"我偷偷用了蓝宝石褪下的龟甲..."忽然有钢琴声从阳台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