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城郊小区的这几个月,比我前25年人生还要精彩。”
厚重深色的木台前,一位神情倦怠,乌发柔顺的清瘦女子叙述着。
“所以你认为是环境的变化,才让你成了如今的模样?”
对面,穿着一身体面西装的男人神色淡然,但那双眼深邃犀利,似能洞察人心。
“不是吗?”陈予讶然。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放在桌面上的十指交错,好整以暇,“那你,先向我说说你的经历吧。”
四个月前。
投资失败,陈予不得已降低生活质量,从城中心的电梯户搬到了偏远的城郊小区。
但自打住进去的第一天,她就觉得邻居们有些“热心”地过头了。
搬家公司帮陈予把家什搬进屋子的时候,动静着实不小,以至于对门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自打听到动静以后就一直半开着门,探头探脑地瞅着几个人上上下下地忙活。
傍晚时候,有人敲响了陈予的门。
她刚收拾完屋子,正满头大汗地点外卖。
陈予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拧开了新家的门。
门外站着的老太太身子微微佝偻,花白头发下一张干瘦的脸,开口却精气神十足。
“闺女,我是你对门的邻居,我姓李。你呢?”
陈予见状,自然礼貌道,“李奶奶你好,叫我小陈就可以了……要进来坐坐吗?”
李奶奶摇摇头,“这倒不用,你才搬家,里头还忙着吧?”
“来,小陈,忙活这一通饿了吧,奶奶给你吃饼干。”
李奶奶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包姜黄色包装的饼干,像逢年过节不容拒绝的亲戚,硬塞进了陈予手里。
陈予无法,实在拧不过,想着一包饼干也并不贵重,只好道谢后收下了。
送走了李奶奶,陈予随手将那饼干放在桌子角落,又把卧室收拾妥当了。
至少,先给自己搭好一个舒服的小窝吧?
她喜滋滋地想着,瘫在沙发上等外卖。
还未等她查看外卖员的位置,外卖员的电话打了过来。
陈予接起电话后,出乎意料地,对面是个很不耐烦的男人声音。
他埋怨这个小区太偏僻,找不到入口在哪,自己已在周围转了好几圈了。
陈予本就身心疲惫,这下可真是撞到她的枪口了。
于是她借着一股子劲,和他一顿好说歹说,最终只能双双约定在小区外面的一个副食店门口见面。
看着手机地图上这外卖员又跑到隔壁小区送了一单,陈予差点就气笑了。
她懒洋洋地先到一步,临了终于在超时五分钟后取到外卖。
陈予实在做不到有个好脸色,拿了外卖后,她转身就给他差评加投诉。
走到四楼,陈予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身后的门也跟着开了。
陈予暂时没理,身后的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的后背。
她心觉怪异,踏进屋子准备关门时,一抬头,就和对面那双泛着精光的眼睛对视上了。
陈予手上动作用力,李奶奶却在她快关上门的一瞬间,抓住机会道,“出去拿外卖啊?”
陈予关门的动作只停了一瞬,她点点头,“嗯。”
大门应声而关。
陈予并不是会和邻居谈天说地的个性。
她自知年轻人大多如此,也已经尽量做到保持礼貌和距离感了。
夜里,她躺在新铺好的床上,早早入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夜时分,耳边一阵急促的***将她迅速从梦境中抽离。而原本清泠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陈予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大致扫了一眼来电提醒。
是个陌生电话号码。
她本想挂掉的,但睡得全身无力,手指不听使唤,无意识地接通放在了耳边。
电话那头是个恶狠狠的男人声音。
“臭娘们,有种给我点差评是吧?开门!我们当面对质!”
陈予一惊,瞌睡瞬间清醒了。
反应过来后,她坐起身,声音里还带着沙哑,“你什么意思?哪来的我的电话?半夜来骚扰我,我立刻举报你!”
“不开门是吧?马上给我撤销投诉。否则……你就别想活了。”
电话那头的人让她气地浑身发抖。
自己不过就是点了个外卖,怎么这么倒霉就遇到个难缠的!
陈予咬了咬牙,她不再和他争辩,挂掉了他的电话后,就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
她捏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到大门,想从猫眼看看那外卖员是不是真的在门外。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还不等她凑眼去看,手里的手机就炸出声响。
在她心跳如鼓没有开灯的夜晚,手机***显得尖锐而突兀,就像疯狂给死神报信的黑鸦一般谄媚又无情。
陈予手忙脚乱,赶紧挂掉了电话。
大门外响起一道轻蔑的鼻嗤声,那人冷笑,粗哑道,“我就知道你在家,快开门!”
细密的汗珠瞬间就布满她的额,她颤着手把手机静音后,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外头还在疯狂叫嚣,砸门,陈予稳住阵脚,她依旧一声不吭,还是大着胆子将脸凑到猫眼前。
傍晚的那个外卖员正穿着一身外卖服,凶神恶煞地举着刀,瞪着猫眼里的自己。
“啊!”
尽管早有所料,陈予还是没忍住尖叫声。
随即她脚底下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陈予扶着门边的矮柜,她颤抖的手指按亮手机,看着上面写着凌晨1点42分的时间,颤颤巍巍地准备拨打110。
“嘭嘭嘭!”
门被大力地拍响,陈予脑袋缺氧,她撕心裂肺的大吼,“我已经报警了,你有种别走!”
话音刚落,外头的拍门声蓦地停了。
空气里安静地只剩下她刚才大吼后的回音,以及她极力克制恐惧的喘息。
紧接着,门外响起一个关切的声音。
“小陈,你怎么了?”
是李奶奶。
听见外头的另一道声音,陈予猛地站起来,强撑着又凑到猫眼去看。
哪里还有什么外卖员,只有一脸担忧的那个对门老太太。
可陈予不敢开门,生怕外卖员还没走,于是隔着门颤声道,“李奶奶,你快回家吧,不关你的事。”
李奶奶就像听不懂陈予的话一样,依然隔着门道,“小陈,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我帮你去叫保安上来?”
陈予没说话,只是无力地靠在矮柜旁。
她按在拨打报警电话的手指松懈了下来。
她承认,李奶奶的出现让她安心了不少。而下一秒,她就听到了门外人的下楼声。
莫非,外卖员真的已经走了?
陈予承认,自己在等一个结果。
她靠在门边,咚咚狂跳的心脏也逐渐安分下来,心神逐渐趋于平静。
“嘭嘭嘭!”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起,陈予如惊弓之鸟般全身颤栗了一瞬。
外头是昨天搬家时候在小区门口见过的那个保安。
她松了口气,打开了门。
保安见睨了一眼陈予,见人没事儿,又装模做样地在门外环视了一圈房子,随后不耐地啧了一声。
李奶奶探究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还惊魂未定的年轻姑娘,她盯住陈予,“你刚才看到谁了?”
此时的陈予没有精力去思考更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抱有什么心理。
感激李奶奶的及时出现?还是对外卖员和李奶奶的前后脚出现打个问号?
“没,没谁,做噩梦了。”她虚弱地笑笑,“谢谢李奶奶,谢谢这位大哥,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告别两人,陈予关上了门。
但鬼使神差的,关门后,她并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又贴上了猫眼。
李奶奶打开自己家门,却是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没踏进去。
陈予的心又提起。
她就知道这个老太太不太对劲儿!
突然,老太太转过身,在楼梯间昏黄黯淡的灯光下,她直视猫眼,一张沟沟壑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予蹬蹬退后两步,差点惊叫出声,待她重新稳住心神,罪魁祸首早已关门进屋了。
她本就是半夜惊醒,连续受到惊吓后早就冷汗涔涔,后背尽湿。
她低下头,反复检查了门锁后,顾不得换身衣服,跑回房间就冲向自己的大床。
正是五月中旬,夜间只是有些许凉意。
但陈予却将整个人裹进被窝里,后怕地颤抖着。
她并不算一个胆子大的人,更何况作为一个单身独居女性,在这偏僻的城郊小区里,可以说是毫无亲友依仗。
在这种恐惧中,陈予还是逐渐睡去了。
没办法,白天实在太累,半夜又遭了这一无妄之灾。
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