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语花香，未卜不想在被子里虚度光阴。
他摸索着从床上起来，扶着墙壁出了屋子，感受着周遭梦境一样的风景，然后打了个喷嚏，这里的戾气果然够重。
不过，这里承载戾气的容器居然是有血有肉的生灵啊，这未免有些残忍了。
“你还没好，出来干嘛？”
大妖端着碗粥顺着回廊走过来就看见未卜倚着栏杆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大概想起一些了，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未卜，未卜先知的未卜。”
未卜似乎很喜欢太阳，沿着回廊靠近阳光那一侧，远远迎了过来，“初次见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大妖？”
大妖停在原地等他走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冥冥之中觉得，眼前这个小孩儿，像是为他而来一样，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我叫赵远舟。”
“远舟……”不像妖怪的名字，未卜接过他手中的粥碗闻了闻，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你是什么妖啊？
院子里这么多桃树，你又不像桃花妖，你是猴妖吗？”
他是真的对救命恩妖有点好奇。
“……”赵远舟无语，这小鬼怎么说话的，“我是朱厌，真身是白猿。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
未卜听到他的辩白笑了笑，半真半假道：“我是一株长在石中的昙花，以木克金，逆天而生，吸收天地灵气化形。”
话刚落，便感觉一道法则降在身上，他真被定义成昙花妖了？
这么快接纳不见得是好事啊……“怪不得脉象那般怪异。”
石中昙花，非石非木，脉象必然与寻常妖类不同，赵远舟想起帮他擦身上的血迹脏污时，看到的那株仿若长在心口血肉这的半开昙花，那便是本体的模样吧。
“你真不怕我？
我可是传闻中的极恶之妖，极凶之兽，最爱吃你这样鲜嫩可口的小妖了。”
赵远舟挑眉，眼神露出一丝邪气，身上的戾气缓缓翻涌靠近未卜。
未卜慢悠悠地吹了吹仍有些滚烫的粥，丝毫不怕他，还递碗过去：“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会给人煮粥的妖跟极恶极凶还差得远。
来点儿？”
“……不了。”
赵远舟一时没法反驳，默默收回戾气。
这么多年了，除了离仑外，还是第一次看到不怕他身上大妖戾气的妖怪，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何心情。
“不喝算了。”
未卜喝了一口白粥，咂巴咂巴嘴，嗯，什么都没加的普通米粥，除了有点糊味外没别的怪味儿了。
见他喝了一口粥表情无异，赵远舟松了口气，他第一次下厨，单单找米都跑了几里路：“味道如何？”
“尚可。”
未卜端着碗跳坐上围栏，碗在他手中拿得很稳，不似刚醒来时那边颤抖无力，“这地方只有我们两个吗？
我刚刚走了挺久，一首没摸到边儿。”
“我不喜人多。”
赵远舟靠在他附近的廊柱上说着不知真假的话，“一个人住不好吗？”
一个人住起码不会轻易伤到别人。
“撒谎。
即便是在大荒，也不会有妖兽一首独自行动的。”
未卜顿了一下，话说眼睛不好的时候，测算果然会更上一层楼，“你没有可以叫到家里玩儿的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
赵远舟垂下眼，自嘲，“谁会和随时可能杀死自己的大妖做朋友呢？”
唯一一个朋友也被自己关起来了。
“可你救了我。”
未卜跳下围栏，向他走近，认真道，“你可以和你救过的同类做朋友。”
因为目前的主职是医师，未卜见过各种病人，眼前这个大妖，明显被心事困锁，身患郁症。
这种情况，可比肉眼可见的病症难治多了。
赵远舟看着还不到自己胸口的未卜，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这小鬼没一点刚入世小妖的样子，好像能看透人心一样：“可我不想和小妖做朋友。
等你伤好了，我就送你离开这里。”
“你自己的伤都没好，连修复结界都有些吃力呢。”
未卜慢悠悠吃着白粥，不为所动，“为什么不让伤口愈合？”
“等等，你真的是记不清以前的事儿了？”
赵远舟打断他，感觉再继续说下去，他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未卜觉得他对自己有误解：“我只是记忆有些模糊，不是脑子坏了。
你身上焦糊味儿比这碗粥都重，被雷劈了吧。”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窥探别人的秘密还要当面说出来是很让人讨厌的，没礼貌的小花妖。”
赵远舟有些气恼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不想再给他继续探查的机会，准备开溜。
“我分明最有礼貌了。”
未卜不满地揉了揉脑袋，他刚醒来没多久，身上一碰就疼。
见赵远舟要走，他一把扯住他的发尾，“谢谢款待，碗还你。”
赵远舟碍于头皮的拉扯感转头，伸手夺过他的碗扯回头发就走：“麻烦的小鬼。”
未卜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皮颤了颤似乎想强行睁开，但以失败告终：“看来，得再等等了。”
桃园小居多了一个人还是不一样的，赵远舟隔天起来的时候，未卜己经煎好了鱼片粥，香味儿传得老远。
“这是什么？”
赵远舟有些新奇地坐到他对面。
“溪水里的鱼。”
未卜一边说一边盛了一碗鱼汤放到他面前，“你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只好自己动手了，尝尝我的手艺。”
赵远舟垂头看着碗里冒出来的热气，没动。
未卜自顾自地夹了一块鱼肉咬了一口，点评：“还不错，有酒就更好了。”
“你这小妖，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成没成年，就敢喝酒？”
赵远舟嗤笑一声，拿起了勺子。
“这满园的桃树正值花期，不酿桃花酒可惜了。”
未卜不在意他的嘲讽，“你想喝吗？
现在酿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味道最醇。”
“明年……要等那么久啊。”
赵远舟恍惚了一下，鱼片粥入口，比想象中软糯可口，小妖的厨艺的确不错。
“你是大妖，一年的时间怎么能算久呢。”
未卜放下筷子，“其实我己经埋了几坛，等你明年想喝的时候自己去找好了。”
“我喝这个，不喝酒。”
赵远舟把腰间的水壶晃了晃，能听到里面的水声。
“它比酒好喝吗？”
未卜好奇。
“各有所爱吧，你要尝尝吗？”
赵远舟把水壶摘下，递过去，眼神有些戏谑。
未卜接过水壶，打开闻了闻，没闻出什么，他仰头朝嘴里倒了一口，嘴巴一麻：“……够苦的，不过补充灵力挺快。”
他连喝几口，把水壶递还回去：“谢啦，这样能恢复得快一些。”
说完立马含了一口粥压制嘴巴里的苦味儿。
赵远舟不解地看着他：“怕苦还喝那么多？
有什么急事要做吗？”
未卜咽下嘴里的粥：“你有不得不喝它的理由，我自然也有。”
赵远舟来了兴致：“什么？”
“你救了我，我自然也要救你一次。”
未卜笑了笑，很是从容，他能感觉到，眼睛受灵力***似乎可以睁开了，“我可是有名的医师，什么样的病没见过。”
像他这样医术顶尖剑术顶尖术术顶尖的，就是人没了，也能用魄返之术给你回个阳，哪有人是他救不了的。
“可我不需要你救。”
赵远舟把水壶挂回腰间，“你应该听说过我。
现在这样，是我应得的。”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未卜有些苦恼地拨弄着碗里的粥。
医师再厉害，也救不了求死之人，所以他行医的第一个原则就是，心死之人不救。
但眼前这个，不救心里真过不去。
而且此界己经承认了他的身份，那说明他不做完这里的事是不会放他走了。
既然如此，不如再做点自己想做的。
“你若真想报恩，就快些好起来离我远一些。”
赵远舟嫌弃道，嘴里的粥倒是没停下。
未卜没回话，静静地垂着头坐在那里。
赵远舟以为自己话说重了：“你怎么了？
我不是有意……”“我能感觉得到，你心里的伤痛比你身上的要更重，究竟是经历过什么呢？”
未卜平静地打断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还是我自己来看吧。”
他猛然抬头张开眼，赵远舟猝不及防和他对视，眼前瞬间只余冰雪，思绪和身体都被冻结，再无其他想法。
“原来如此。”
未卜伸手去接漫天飞舞的桃花，风携着桃花化作一条白色金纹的半指宽长飘带覆上双眼，他此刻眼中仿若流淌着蓝色冰晶，能倒映世间万物过去未来：“这人情真不好还，好在这心晶吸收不掉也是浪费，来都来了，我就再破开时空，顺手帮你一次。”
天空雷电交加，未卜皱着眉抬头看天，半点不让：“这家伙我帮定了，天地循环也不能可着一个人薅，你都没点同情心吗？”
一道雷劈到他脚边，未卜双手捏诀，岿然不动，金蓝色的光芒与雷霆互冲，空间发出如琉璃裂开般的声音：“我真是疯了，跟你这种没有感情的东西说个什么劲儿！
你叫我来，那就由我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