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口中的班长诗念微是认识的,她记得这人名叫向榆。
当然,认识他纯属偶然。
十七岁那年,祁遇转到了白府区附中,花一样的年纪,少女的心思总是很难藏,那时候诗念微明明不想上厕所,偏偏每每课间,都会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去楼道里晃一晃。
但现实又不是偶像剧,哪有那么多偶然。
祁遇留给她的,永远是一个趴在最后一排,睡觉的后脑勺。
向榆是理科A班的班长,妥妥的大学霸,附中的风云人物,追他女孩能从致远楼排到校门口,除了诗念微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几乎无人不晓他的大名。
高三上半学期,小溪告诉她,他们在一起了,诗念微为此还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来是真心替好朋友高兴。
二来是自己终于,终于可以有机会,靠祁遇近一点。
后来有两个月,诗念微每天早上都会陪莫小溪去A班给向榆送早餐,从此她也可以明目张胆地进出A班的大门,而不是隔着窗户远远观望。
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莫小溪和向榆在一起十年,从刚开始的形影不离到如今的相敬如宾、无话可说,恋爱谈成这个样子,不怕别人笑话,莫小溪有时候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每天活在自我怀疑中,逐渐丧失自我。
不知向榆是什么感受,反正她很心累。
对方不说结束,也从没提过分手。
渐渐地,她就不想陪他耗下去了。
茫茫尘世,喧嚣人间,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有人分道扬镳,有人并驾齐驱、相依为命,可是一个女孩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可以为爱情陪葬?
身体是自己的,到头来,日子总归是要自己过的。
年前莫小溪做了一个决定,让诗念微陪她去买一部手机,她要和过去做个了断。
跟向榆求婚。
苦想了很久,除了戒指,她还能再送他点什么,最后脑子里突然划过数月前在咖啡店见面,向榆碎得稀巴烂的手机屏……莫小溪其实家境不错,但家庭条件再好,本质上都是父母的,所以她用人生第一本书的稿费,所购的那部手机,对她而言,就显得意义非凡。
但是,东西最终却也没能送出去。
向榆拒绝了。
“他说我太心急了。”
莫小溪撑着手臂站起来,搓了搓脸,“哎,好像也没有明说,反正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受她情绪感染,诗念微也有些难受。
她起身理了理莫小溪乱七八糟的头发,叹声道:“别笑了,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心里……”“呸!
我难过个锤子啊,姑奶奶我这是真高兴!”
看诗念微一脸“你当我傻吗”的表情,莫小溪撇了撇嘴,突然上前揽着她往外走:“行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有一点不舍,不过宝儿,我昨天就是情绪上头了,真没事……”诗念微问:“酒吧那位向先生是向榆吗?”
“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他死哪去了,啧,咱能不提他吗?”
看她似乎真没事了,诗念微也稍稍放心了,有心和她打趣:“哦,那你非礼了谁啊?
电话都打到我这了,那个服务生说……”“屁咧!”
“我非礼他?!”
“靠,谁他喵的这么造谣我……?”
“等会等会……”莫小溪扯住诗念微宽大的睡衣袖子,觉得这事必须解释清楚,他喵的自己也太冤了。
她问诗念微:“酒吧服务生跟你这么说的吗?”
诗念微不可置否,憋笑没接话。
“靠!
还真是啊,这你也信……?”
“我……”莫小溪有口难辩,“不是,念微你别笑了,那是位黑皮老哥啊,再说我有那么饥渴吗,刚分手就……”“我就是让他喊我声爸爸!”
诗念微:“……”呵呵,这解释,还不如非礼人家呢。
“啊——,走了走了,别傻站着了。”
莫小溪甩了甩脑袋,有些丧气地抓过钥匙,拽着诗念微就要出门,“快九点了,饿死了,你请我吃早餐。”
“等下我还穿着睡衣……”“睡衣怎么呢,小区门口就是包子铺。”
……上午和莫小溪在白府区这边逛了逛,下午不到两点,诗念微就驱车回家了。
高中之后,她就很少再在这边住,特别是和祁遇结婚以后。
虽然上城、白府同属南京城,但若碰上早晚高峰期,车程也要三小时。
祁遇回国的消息诗念微是在一周后才得知的,有狗仔拍到他在禄口国际机场的照片。
虽然只有一张模糊的背影,但诗念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他没错。
刷到娱乐快讯的时候,诗念微正坐在工作室的办公桌前啃三明治,她默默算了算,结婚两年,这算是祁遇第三次回国。
“叩叩”两声,突然有人敲门,紧接着,未经允许,一个顶着墨绿色毛线帽的小脑壳擅自抵进了门缝。
“素老师,你这会有空吗?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素尘”是诗念微作为画师的艺名,她起身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擦干净手,对那小孩轻笑了下,说:“这会没事,进来吧。”
这家工作室名叫“红糖树”,一年前诗念微注册的,本质上属于绘画培训机构。
三十来个学生,两位老师,规模不大也不小,偶尔有空的时候,她也会过来这边,教小朋友画画。
下班时六点左右,刚好有位老师过生日,诗念微便应邀去参加了对方的生日宴。
一众人K歌拼酒聊八卦,闹到晚上十一点,她才得以抽身回家。
上城,博林公寓。
诗念微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走出电梯。
祁遇回国也有些时日了,但她至今也没收到对方的任何消息,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二十天前,由她单方面发起的那句“新年快乐”而结尾。
盯着聊天界面瞧了会,诗念微突然偏头叹了口气,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对方前两次回国也是头天来,隔天就走,从未提前告知自己,说不定人家现在也是,己经赶去洛杉矶拍新电影了。
想着,她手指移到删除键上,就要把刚刚输入的那句“有空我们见个面吧”删掉……“去哪鬼混了?”
空旷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诗念微一愣,手抖首接错按了发送键。
声控灯亮起的同一时间,祁遇视线淡淡地扫了过来。
诗念微张了张嘴:“你怎么会……”“过来开门。”
祁遇长腿曲起站首身子,让出电子门锁的位置。
他表情看上去恹恹的,垂眼时尤其显得冷漠和不耐。
诗念微定了定心神,不怎么明显地弯了下嘴角,小跑过去:“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等很久了吧,马上……”祁遇后退一步,倚在走廊一侧,盯着诗念微捣鼓密码锁的背影,没接话。
就在诗念微满心雀跃的花火尽数熄灭前,他突然又莫名其妙地问了句:“去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