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在天台铁门铰链的尖啸声中惊醒。
暴雨抽打着锈蚀的栏杆，陆离的画架在狂风中摇晃，未完成的油画被雨水浸透。
深灰色的云层在画布上晕染开来，恰好勾勒出远处钟楼的尖顶——那是三天前陆离用普鲁士蓝和铅白涂抹的哥特式建筑，此刻正在雷鸣中与真实的天际线重叠。
"第七日，血祭开始。
"哑巴厨师老周蹲在蓄水箱旁，残缺的左手小指在水泥地面刻出血字。
他的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渗出青铜色粘液，在倒计时数字"5"的末端凝成微型齿轮。
林澈注意到老周的围裙口袋里露出一截粉笔，那是上周王婶送他的教师节礼物。
画架突然被掀翻。
绷紧的画布像具尸体般拍打在蓄水箱上，陆离珍藏的威尼斯松节油在雨水里扩散成血泊的形状。
林澈冲过去扶住即将坠落的颜料箱时，看见《坠落钟楼》的油彩正在诡异重组——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浮现出自己被齿轮触手贯穿胸膛的惨象。
"别碰！
"陆离从防火门后窜出，这个永远醉醺醺的画家用断指抵住林澈的手腕。
他的右手无名指断面镶嵌着青铜轴承，此刻正在暴雨中渗出黑色机油。
"预兆画会吃掉你的时间线......"话音未落，蓄水箱突然发出蒸汽阀泄压般的嘶鸣。
林澈的怀表开始发烫。
他看见画布上的自己正在扭头回望，瞳孔里倒映出公寓顶楼蓄水箱的剖面图——那些锈蚀的钢板内层爬满血管状铜丝，正随着老周刻字的节奏搏动。
暴雨冲刷着油彩，威尼斯红的颜料突然活过来般涌向画中人的伤口，在钟楼废墟上拼出母亲实验室的门牌号：1908。
"三天后。
"陆离用断指蘸取流淌的松节油，在蓄水箱表面画出扭曲的时钟，"当短针咬住罗马数字Ⅶ，长针会刺穿你的......"他的警告被突如其来的胎动声打断。
孕妇李姐捧着隆起的小腹出现在天台门口，羊水混着青铜碎屑在地面蜿蜒。
老周突然暴起。
这个沉默的厨师像发条人偶般抽搐着扑向李姐，残缺的左手撕开孕妇的睡裙。
在林澈来得及阻止之前，所有人都看见李姐肚皮上浮现的齿轮状胎记——那些青紫色纹路精确复刻了怀表背面的克苏鲁之眼，此刻正在皮下缓缓旋转。
"不能留！
"老周锈迹斑斑的牙齿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手术刀形状。
陆离的油画突然腾空而起，画布裹住李姐的瞬间，林澈按下怀表按钮。
停滞的时空里，他看见画中伸出的齿轮触手正刺向孕妇的***，而现实中的胎儿隔着肚皮握住了某件青铜器物。
时间恢复流动的刹那，林澈拽着李姐滚向防火梯。
画布扑了个空，将水泥地面腐蚀出冒着蒸汽的凹坑。
陆离发出非人的嚎叫，他的断指轴承迸出火花，在雨幕中投射出1908年西伯利亚雪原的全息影像——暴风雪里矗立着七座青铜齿轮组成的十字架，每个齿轮中心都钉着具冰封的尸体。
"第五夜......"老周用粉笔在天台墙面刻出新记号，他的眼球完全被青铜物质覆盖，"当倒计时归零，旅社会打开它的胃袋。
"蓄水箱突然爆裂，锈蚀的洪水裹挟着发条零件倾泻而下，在水泊中拼出母亲年轻时的证件照——她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怀表链条，与林澈手中的信物如出一辙。
夜枭的啼叫刺破暴雨。
林澈瘫坐在锅炉房的铁梯上，被齿轮侵蚀的右臂正在不自主抽搐。
蒸汽管道表面渗出青铜色结晶体，组合成陆离的画作《坠落钟楼》——此刻画布上的钟楼己变成公寓401室，无数个半机械化的自己正从窗口跃入深渊。
胎儿留下的齿轮在掌心烫出烙印，血珠滴落处竟凝固成微型怀表，表面刻着"1908-实验体7号"。
"林先生，您只剩下三次校准机会。
"克罗诺斯的全息投影从齿轮堆里升起，金粉构成的面容浮现出母亲年轻时的轮廓。
她脚下的锈水漩涡中，七具冰棺缓缓浮沉，每个棺盖玻璃都被"林澈"的面孔撞出蛛网裂痕。
警报声突然炸响。
锅炉房的压力表指针疯转，表盘玻璃内侧渗出带血的眼球组织。
林澈踉跄着冲向走廊，发现201室的门板融化成黄铜液态，程序员的尸体被齿轮链条倒吊在天花板上，胸口剖开的伤口里，母亲的工作证正在被机械蟑螂啃噬。
他抓起那张证件，背面用血写着："西伯利亚观察站67°N, 103°E——别相信雪"。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
齿轮链条如蟒蛇缠上脚踝，林澈在挣扎间无意触动了怀表分针。
时间流速骤然加快，被吊死的尸体以百倍速度***，白骨间迸发出齿轮培养舱，舱内幼体竟长着老周的脸。
尸体时钟的发条心脏开始倒转，秒针每回跳一格，林澈的视网膜便闪现一幕画面：童年生日时母亲藏起的机械蜘蛛、大学实验室里突然锈蚀的培养皿、公寓02室双胞胎变成连体齿轮人的过程......"法则，是狩猎的镣铐。
"陆离的嗓音混着金属杂音从通风管传出。
林澈仰头看见画家倒挂在管道口，右手断指喷射的颜料在空中绘制门之钥图腾——那些浮空的颜料化作青铜长钉，暴雨般钉入走廊每个房门。
304室李姐的惨叫骤然响起，她的肚皮如气球般膨胀，半机械胎儿撕开***壁，脐带末端竟连接着克罗诺斯的金粉投影。
整栋公寓开始解体。
地板砖块逆向飞向天花板，楼梯扶手长出脊椎骨刺。
林澈抓着母亲的工作证撞开安全门，发现原本七层的建筑己变成无限延伸的齿轮竖井，每个齿牙上都嵌着具处于不同锈蚀阶段的尸体。
老周从阴影中现身，残缺的左手不知何时替换成蒸汽钻头，眼眶里旋转的微型投影仪正播放1908年暴风雪画面——母亲的白大褂在雪原上拖出血痕，身后是七排婴儿冰棺组成的门之钥法阵。
"第五次校准开始。
"克罗诺斯的声音震动空气。
被林澈握住的母亲证件突然融化，金属溶液渗入皮肤，在齿轮烙印处汇成指南针。
指针剧烈颤抖着指向电梯井方向，那里正涌出血色浓雾，组成巨大的倒计时数字："3:33"。
电梯轿厢从深渊升起。
金属门布满新鲜抓痕，楼层显示屏疯狂跳动着"13"这个不存在的数字。
当林澈伸手触碰按钮时，轿厢顶部突然塌陷，七具倒悬干尸坠落在脚边——每具尸体的脖颈都套着青铜狗项圈，铭牌刻着不同年代的日期，最新一枚竟然是三天后的午夜。
项圈忽然收紧。
林澈的喉咙被无形之力扼住，怀表脱手飞出，撞在电梯镜面上。
镜中的倒影没有跟随他挣扎，反而冷笑着举起滴血的手术刀。
当刀刃刺向镜面时，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开始崩塌，裂纹中涌出无数齿轮状螨虫，啃噬着现实结构。
"你听见雪原的召唤了。
"老周的蒸汽钻头刺穿防火门。
陆离的画作突然活过来，颜料触须缠绕林澈的右臂，将他的血涂满电梯按钮。
当血色浸透第13层键时，整栋公寓响起震耳欲聋的齿轮咬合声——所有窗玻璃同时浮现母亲的身影，她跪坐在西伯利亚冰原上，正将克苏鲁胚胎植入第七具冰棺中的婴儿颅骨。
克罗诺斯的金粉面孔在血雾中成型。
"最后一轮清除即将开始，林澈先生。
"她的声音慈爱如母亲哄睡，"请前往13楼见证清扫......或者说，重生？
"电梯门缓缓开启，轿厢地面积水倒映出的不是林澈的脸，而是长满齿轮触手的克苏鲁幼体。
它的瞳孔深处，时雨正举着粒子刀刺向婴儿时期的自己。
风力突然骤增。
当林澈挣扎着抓回怀表时，整条右臂的皮肤彻底崩解，露出刻满《死灵之书》经文的青铜骨骼。
齿轮咬合着自动拨动表针，将时间凝固在他坠入电梯前的刹那——这一瞬的停滞中，他看见轿厢顶部悬挂的七盏灯，正组成北斗七星阵列，斗柄首指西伯利亚坐标。
而在那遥远的雪原地下，真实的克罗诺斯主脑正随他的心跳频率，苏醒倒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