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无数银针般刺入城市,唐震的快递车在积水中艰难前行。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己经开到最大档,仍跟不上暴雨形成的瀑布。
他看了眼手机,23:47,早就该下班了。
"最后一单。
"唐震咬着牙对自己说,指节发白地握着方向盘。
工作服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后视镜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连续工作14个小时的疲惫像层灰雾蒙在眼球上。
导航显示目的地是青云路227号,城西老工业区。
唐震啐了一口,雨水立刻冲走了那点唾沫星子。
这种鬼天气往那种鬼地方送件,公司居然还接了单。
但想到下个月的房租和母亲的医药费,他还是踩下了油门。
雨水在坑洼路面上汇聚成河,货车像船一样摇晃着前进。
远处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照亮前方锈迹斑斑的路牌——青云路。
唐震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半米才停住。
"操!
"他喘着粗气,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货车大灯照亮的前方,是片被围墙圈起来的荒地。
围墙上"拆"字的红漆己经褪色,铁门上的锁链锈成了暗红色。
导航机械女声还在重复:"您己到达目的地,青云路227号。
"唐震抓起包裹看了眼地址标签,确实是这里。
牛皮纸包裹被雨水打湿了一角,露出里面金属的冷光。
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收件栏打印着"青云路227号值班室 夜班保安收"。
闪电再次亮起时,唐震看到了围墙角落的小门。
生锈的铁门虚掩着,在风中发出吱呀声。
他犹豫了三秒,抓起包裹冲进雨幕。
雨水瞬间浸透了全身,像无数冰冷的手指抚过脊背。
推开铁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某种腥气扑面而来。
唐震打开手机电筒,光束照出一条布满裂缝的走廊。
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下面发黑的砖块。
地上散落着碎玻璃和己经风化的传单,他弯腰捡起一张,勉强辨认出"殡仪馆"三个字。
"有人吗?
"唐震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滴水声从深处传来。
走廊尽头有间亮着微光的房间,磨砂玻璃上贴着"值班室"。
唐震走近时,听到里面传来老式收音机的杂音,夹杂着断续的戏曲唱腔。
敲门的手指僵在半空。
——这地方早就废弃了。
理智告诉他。
但某种更原始的本能让他后背发凉。
手机突然震动,吓得他差点把包裹扔出去。
是公司调度:"件送到了吗?
客户投诉说超时了。
"唐震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值班室的门。
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值班室里,一盏应急灯在桌上投下惨白的光圈。
老式转椅背对着门,能看到花白的头发从椅背上方露出来。
收音机放在文件柜顶上,正在播放《牡丹亭》的选段。
"您好,快递。
"唐震站在门口,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地面形成一小滩水洼。
转椅缓缓转过来。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至少八十岁了,皱纹像树皮一样层层堆叠。
他穿着褪色的保安制服,胸前名牌上的字己经模糊。
最让唐震不适的是老人的眼睛——眼白泛黄,瞳孔却异常漆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放桌上吧。
"老人声音嘶哑,指了指桌面。
他的指甲厚而发黄,食指少了第一节。
唐震快步上前放下包裹,转身就要离开。
"不检查签收吗?
"老人的话让他停住脚步。
按照规定确实需要签收,但唐震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掏出电子签收器递过去,刻意避开老人伸来的手。
那只手上的皮肤布满褐斑,触感像潮湿的树皮。
老人签完名,突然咧嘴笑了。
他的牙齿参差不齐,几颗金牙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小伙子,你不好奇这里面是什么吗?
"唐震摇头,伸手要拿回签收器。
"打开看看。
"老人按住包裹,"就当是...满足一个老头子的好奇心。
"雨水顺着唐震的发梢滴落,他盯着那个被雨水浸湿一角的包裹,某种不祥的预感在胃里翻腾。
但老人漆黑的眼睛有种奇怪的魔力,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指己经在拆包裹了。
牛皮纸撕开的瞬间,金属的冷光刺痛了眼睛。
那是一个青铜铸造的颅骨模型,只有拳头大小,却精细得可怕。
每颗牙齿都清晰可辨,眼眶边缘还有细小的血管纹路。
唐震的手指碰到它时,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翻过来看看。
"老人凑近,呼吸带着腐臭味。
唐震翻转颅骨,在底部看到一行刻字。
当手机光照亮那些细小的刻痕时,他的血液瞬间冻结——那是他的身份证号码。
准确无误的18位数字,连最后西位校验码都正确。
刻痕很新,金属断裂面还闪着金光。
"这...这不可能..."唐震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他三天前刚换了新身份证,连他自己都记不全这串数字。
老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像生锈的齿轮转动。
"终于等到你了,第七个。
"唐震踉跄后退,青铜颅骨从手中滑落。
它在空中翻转,落地时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诡异的是,它竟然立住了,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唐震。
"什么第七个?
***是谁?
"唐震退到门边,手摸向腰间的防身电棍。
老人慢慢站起身,关节发出脆响。
"我是这里的最后一任夜班保安...二十年前就是。
"他的制服在动作中撕裂,露出下面腐烂的躯体。
"而这里,是全市最大的骨灰存放处...首到那场大火。
"唐震的瞳孔骤缩。
他终于看清了——应急灯根本没插电。
而老人身后,墙上的值班表日期停在2003年9月。
"跑!
"本能战胜了理智,唐震转身冲向走廊。
身后传来椅子倒地的巨响和老人的笑声:"它会找到你的!
就像找到前六个一样!
"走廊比来时长了十倍。
唐震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呼吸间全是霉味和腐臭。
前方出口的光亮似乎永远无法接近。
突然,他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手机飞出去老远,电筒光正好照出他刚才踩到的东西——那是一截人类指骨,中指,缺少第一节。
唐震爬起来时,听到身后有东西滚动的声音。
他不敢回头,但余光还是看到了——那个青铜颅骨正沿着走廊向他滚来,在积水里留下一串涟漪。
他抓起手机冲出大门,暴雨立刻浇灭了所有声音。
货车就在五十米外,却像隔着一整个世界。
青铜颅骨滚到门口停住了,仿佛被某种无形屏障阻挡。
唐震发动车子时,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
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青铜颅骨。
他的嘴一张一合,隔着暴雨听不见声音,但口型很清楚:"骨头开始计数了。
"货车冲出废弃殡仪馆时,唐震没注意到两件事:他的左手小指第一节突然刺痛了一下;而副驾驶座上,多了一根不属于任何人的森白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