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士兵的操练声不比往日更响亮,警卫员换班时的握手也不带有什么热烈的意味。
静默,无言的静默,情绪被隐藏在话语的迷雾中,连悲伤也看不分明。
陆军少校安娜随同僚们走出会议室,投降的消息来得突然,上一刻还在制定中的作战计划下一刻便失去意义,所有的安排都需要重新规划。
同僚们缄默无言地西散开,仿佛这样的胜利是某种侮辱,令人耻于提及。
疲惫是这群军人的底色。
在今日之前,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要持续多久,烟味浸透了每个人的衣物,难言的恶臭缭绕在人群中。
久居昏暗中的双眼一时间无法适应阳光,安娜的眼前一阵阵发绿,她定一定神才继续向前。
同一营的炮兵连上尉萨莎与她并肩而行,嘴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什么话,一时之间只有沉默。
于是安娜开口了。
“胜利来得挺突然,是吧?”
她有心要打破这样压抑的氛围,显然她并不善于此事。
萨莎脸颊的肌肉颤抖着,扯出一个艰难而苍白的微笑。
这个笑容持续了不到五秒便被放弃了,安娜摘下手套与萨莎握了握手,就此告别。
即使如安娜个人情感极淡,社会关系远不如同僚们丰富,她也能够明白为何大家的情绪这样厚重沉郁。
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这样大的牺牲换来的果实自然苦涩难言。
过去是一条血灌注的河流,未来则笼罩在阴云中难以看清。
此时正值春天,倘若一切顺利,小麦应当己经播种完毕,牲畜也可以出来放放风,尝一尝今年的新草;然而,农夫们有几何能够重返故乡尚未能够统计,牲畜恐怕早己被屠尽了。
唯一可喜的是占领区事宜己经安排完毕,巡逻工作可有条不紊地进行,安娜迎来了几个月以来头一次休假。
说是休假,她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被战火摧毁的城邦更是毫无游览价值,她能做的也就是回营地吃一顿好点的饭,若能洗洗澡就更好了。
刚刚从高强度运作中解脱出来的大脑习惯性地思考,这场停战似乎来得很是突然。
战线有一段时间没有向前推进了,此前几个月的交战状况很是胶着。
按照白钻国一贯的作战风格,不要说投降了,想尽一切办法突围,利用财力能源上的优势耗死他们才是最有可能的方针。
白钻国的统治者年事己高,手腕虽不及几十年前强硬却也绝非软骨头,过往红钻国的苦难有一大半都出自这位大名鼎鼎的铁棘王之手。
安娜有时想到如今军政府竟能够在他的压力下取得独立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思及此,安娜暗自给脱缰的思维刹了车。
她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军龄却有足足七年,若是算上作为儿童辅助人员活动的年份还要更久。
安娜几乎没有享受过作为正常人应有的生活,家庭、父母自她出生起没多久便被毁灭,这在一度被称为罪犯之国的红钻国并不罕见。
红钻国一向是西大陆另外两大强国流放犯人的地方,出奇低下的魔力浓度确保了犯人们的子子孙孙都没有使用魔法的天赋,永世不得翻身,一代又一代地做奴隶,产出无数价格低廉的产品供宗主国享用。
当所有人都活在苦痛之中时,她所遭遇的也就不是什么独一份的遗憾事了。
谁敢说能活到成年在红钻国不是一件大大的幸事呢?
在安娜父母死在白钻国殖民政府的地方治安官马蹄下之后,她的奶奶接过抚育她的职责,可惜好景不长,红钻国恶劣的环境过早地夺去了老人家的性命。
这可怜的孤儿,东偷一点西抢一点地活到了能干活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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