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市舶司廨**林大山的指尖抚过黄麻纸粗糙的纹理,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库房斑驳的砖墙上。
三日前陈三爷塞给他的翡翠扳指此刻正压在纸角,扳指内侧的“李诚造”刻痕在火光下若隐若现——这是仿制市舶司印鉴的关键。
窗外传来梆子声,巡吏的皂靴踏过回廊青砖。
林大山屏息缩进樟木箱的阴影里,怀中的蜂蜡块己被体温焐得发软。
他想起陈三爷的叮嘱:“卯初刻漏换值时,司印会在库吏腰间停留半炷香。”
**辰时·廨库暗阁**秋娘的咳喘声突然在耳畔回响,林大山猛掐虎口保持清醒。
库吏正将铜印系回腰间,印钮上的獬豸兽首沾着朱砂残迹。
他摸出蜂蜡块,蜡中掺着从蒲府镜屋刮下的铜绿——这是陈三爷调配的秘方,遇热即化。
“大人,蒲家商船又来催验了!”
门外突然响起急报。
库吏匆忙解印放置案头,林大山趁机将蜂蜡覆上印面。
铜印的余温让蜡块迅速成型,却在最后关头卡住印钮纹路。
汗水滴在蜡模上,他猛然想起秋娘绣花时挑线的动作——用发簪尖轻轻一挑。
**巳时·番坊街市**玉簟秋的琵琶声混在叫卖声里,林大山将蜡模藏进鱼篓。
扮作渔妇的秋娘突然拽住他衣袖,腕间青纹己蔓延至肘弯:“当家的,西南巷的乌梅...能止咳...”话未说完便昏厥在地,袖中滚出半块带血的糖瓜。
“要救她,得用暹罗巫医的换血术。”
陈三爷鬼魅般现身巷口,狐裘扫过秋娘惨白的脸,“蒲寿庚的镜匣里有两样东西——市舶司真印鉴、暹罗解毒散。”
**午时·蒲府东厨**蒸蟹的腥气掩盖了蜂蜡的焦味。
林大山扮作庖丁混入厨房,砧板下的暗格里藏着陈三爷备好的假文书。
他盯着蒸笼腾起的热气,忽然想起验香台的青烟——那些所谓“龙涎香”的烟雾,实则是混了硫磺的蜂蜡蒸气,专门用来致幻。
“新来的,把这盘鲥鱼送去镜屋!”
管家甩来一记耳光,林大山低头应诺。
漆盘下的暗层里,蜂蜡伪造的文书正缓缓软化。
他数着步数穿过回廊,七百二十面铜镜将他的倒影割裂成无数碎片。
**未时·镜屋**蒲寿庚的独眼在西洋镜片后眯成缝:“鲥鱼要配金丝枣。”
银护甲掀开鱼腹的刹那,林大山袖中的蜡模几乎滑落——鱼肚里竟塞着缠枝莲残绸,金线菊纹路己被血渍染黑。
“李诚当年也爱往鱼腹藏东西。”
蒲寿庚突然冷笑,镜面折射出他背后暗格里的鎏金匣,“可惜他太痴迷工部秘术,最后被自己调的蜂蜡活烹了。”
林大山瞥见匣缝透出的靛蓝瓷瓶,秋娘腕间的青纹突然刺痛。
他佯装打翻茶盏,滚水泼向镜面,七百二十道蒸汽瞬间模糊了铜镜。
**申时·潮音洞**陈三爷用银刀剖开蜡模,市舶司印鉴的纹路纤毫毕现。
“还不够。”
他将印模浸入海水,“要掺晋江底的铁锈砂,才能仿出铜印经年的蚀痕。”
浪涛拍打礁石,林大山望见远处沉船的桅杆。
那些裹着童尸的蜂蜡在海水冲刷下泛着尸油特有的浑黄,与他手中的假文书渐渐融为一体。
秋娘在洞窟深处呓语:“后山的野菊...该移栽了...”**戌时·番坊码头**玉簟秋的琵琶弦忽地崩断。
三十艘纲船正缓缓入港,船身吃水线比寻常深了三尺。
林大山混在苦力中扛起货箱,蜂蜡的甜腥气刺得鼻腔发痒——箱内装的不是沉香,而是暹罗运来的硫磺!
“明日验货,这些要换市舶司的官封。”
监工的弯刀拍打货箱,“蒲大人要的可不是香料。”
林大山摸向怀中假文书,发现蜂蜡不知何时己融成黏稠的液体。
陈三爷的话在耳畔炸响:“蜡里掺了尸油,遇热即化,你要赶在子时前...”**亥时·廨库暗渠**秋娘的血滴在蜡模上,结成冰珠。
林大山将冻硬的印鉴压向文书,黄麻纸却突然显出血丝——这是陈三爷特制的冤状纸,遇冷则浮出朱砂写的海难者姓名。
梆子声骤紧,库门吱呀开启。
林大山蜷进樟木箱,透过缝隙看见蒲寿庚的银护甲抚过文书。
西洋镜片闪过寒光,铜印悬在纸面迟迟未落——他发现了!
**子时·晋江口**玉簟秋的舟船隐在芦苇丛中,桅灯裹着青纱。
林大山将染血的文书投入火盆,火焰腾起靛蓝色——陈三爷在蜡中掺了铜粉,烧出的灰烬恰似市舶司的官印纹。
“验货文书是假,硫磺船才是真。”
陈三爷的狐裘掠过火苗,“蒲寿庚要借市舶司的官船运火药,把泉州港变军火库。”
秋娘腕间的青纹突然褪去,她握紧从镜匣盗出的靛蓝瓷瓶:“解药是蜂蜡混着硫磺灰...他早算准我们要来盗...”潮水漫过船舷时,对岸亮起连片火把。
蒲寿庚的镜片在火光中如血月当空,七百二十面铜镜的倒影正从晋江水面浮出,织成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