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盐卤拍在脸上。
邵小爷起个大早,攥着工部郎中的铜印蹲在趸船边。
五品鹭鸶补子浸了水,湿漉漉贴在脊背上倒真像只溺水的白鹭。
他盯着漕兵们搬运的桐油木箱,突然伸脚绊倒个踉跄的役夫。
箱盖震开的刹那,官盐袋下赫然露出半截弩机。
操!
王恒权这老狐狸,竟然往军械上贴盐引!
邵小爷咽下舌尖的脏话,靴尖状似无意地踢了把黄沙盖住机栝。
这是暴君给他的首桩差事也是生死攸关的第一道考验,督造双鱼嘴闸口兼理漕运,正五品的官职刚够在码头佩剑。
“大人验过这批货了?”
忽有漕运使递来文牒,上面盖着的王相私印,纸缘暗纹恰与昨日寝殿黄麻纸相同。
邵小爷摸着腰间象牙笏板,想起暴君今晨塞给他时的情景:朱瘟斜倚在龙床上咳血,指尖却将笏板按进他锁骨旧伤处,“朕要看见闸口溅血,才衬得上这颜色。”
操!
西面楚歌啊…江鸥掠过桅杆的尖啸中,邵小爷笑着将文牒浸入桐油桶。
“本官眼拙,劳烦重誊。”
油花吞没“王”字的刹那,他听见弩机上弦的轻响。
三十步外茶棚里,有人金丝楠木折扇正对着他咽喉比划。
有趣…暮色染红江面时,邵小爷踹开丈量河工的铜斗。
暴君赐的玄铁剑劈在闸基上,迸出的火星照亮他眼底狠色。
“这夯土层少说偷减三寸,当本官的剑砍不断狗腿?”
“大人息怒!”
河工总管跪着捧来账簿,墨迹簇新的账页却沾着三年前的霉斑。
邵小爷忽然夺过火把掷向芦席堆,烈焰腾空间露出青石条上的刻痕。
“吕”字标记如蜈蚣盘踞,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太后母族的徽记。
呵…好个一石二鸟!
他盯着火中扭曲的芦席,想起昨夜暴君掷来的密报写着太后私库半数建在闸口之下。
此刻火势顺风卷向盐仓,恰将祸水东引。
马蹄声破开浓烟,那歹人的赤金璎珞晃得人眼花。
邵小爷反手将玄铁剑掷向闸轮,精钢齿轮咬合的轰鸣中,他故意撞向对方剑锋。
“王公子这是要抗旨?”
“小小五品官……”被称呼为王公子的讥笑戛然而止。
邵小爷攥着他手腕按向失控的闸轮,飞溅的血珠在暮色里绽成红梅。
当惨叫声惊起夜枭时,邵小爷贴着他耳畔嗤笑呢喃:“回去问问王相,三年前黄河决堤淹死的工部侍郎,坟头柏树可还青翠?”
…子夜验工的火把插满堤岸,邵小爷赤脚踩在闸轮上。
双鱼嘴分流的江水轰鸣如雷,竟与跑车引擎声隐隐相合。
他忽然夺过河工钎杆,照着记忆里的氮气阀结构猛击榫卯。
“咔嚓”一声。
原本卡涩的闸门竟顺滑开启,惊得老河工连呼神迹。
“邵郎中好手段。”
阴恻恻的嗓音刺破江涛。
小case啦…邵小爷没得意忘形多久,听到声音吓得他身型一颤,转身便望见暴君立在尸陀林般的乱葬岗前。
雪白长发缠着半幅残破经幡,琥珀色竖瞳映着江火,恍若冥府爬出的艳鬼。
朱瘟脚边躺着个血葫芦似的人形,看补服正是日间那个漕运使。
“臣……”邵小爷刚要跪拜,却被染血的佛珠缠住脖颈。
操你姥姥…谁他妈教你佛珠这么玩的!
正暗自骂骂咧咧着,就感觉暴君冰凉的唇擦过他耳尖:“爱卿可知,这闸口每过一艘船,朕就听见一根骨头碎裂的声音。”
江风掀起那件玄色大氅,他瞥见那人心口渗血的绷带,那里本该敷着三七粉。
行行行,比美强惨是吧,邵小爷忽然扯开自己衣襟,露出白日被剑锋划破的伤口:“陛下可要听听臣的骨裂声?”
暴君低笑震落睫毛上的血珠,指尖蘸着他伤口鲜血在闸碑上画了只振翅血鹭:“明日去文渊阁,朕给你备了新玩具。”
得…这算是过了第一关。
…五更天押送罪囚时,邵小爷在囚车里发现本《河防考》。
那歹人的血在书页间凝成箭头,正指向盐税账册的暗格。
他撕下染***页塞进靴筒,突然摸到暴君昨夜塞进的硬物。
半枚虎符刻着“如朕亲临”的朱批还带着药苦味。
哎呦***!
这好像不止过了考验还他妈榜上暴君大腿了!
邵小爷踹翻油灯烧了囚车,火光中王党的罪证灰烬飘向盐仓。
去他妈的明君权臣…打今儿个起,老子偏要这疯批坐稳龙椅!
…晨雾散尽时,他官袍上的鹭鸶补子己换成西品云雁。
暴君特赐的闸功赏,孔雀补子的线头却分明是夜枭卫的追踪金丝。
赴任文渊阁的马车上,邵小爷舔着虎符上的血腥味低笑。
车帘外飘来焚烧罪囚的焦臭,他却嗅到了权力真正的味道。
宛如那日飙车冲破终点线时,混着汽油味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