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在天流城边缘的、破旧的小家出发,约莫要走上两个小时再搭车才能到城的中心——那里有天问司,天问司里有甄拜甲,甄拜甲是姐姐的师父,也是间接害死姐姐的元凶。
杀了他,我们一命换一命!
反正自己己经活过两回,烂命一条不怕死,反倒是甄拜甲这老狗奔波半生才混到今天的地位,弄死他算是我赚了!
洛九天愤恨地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右手悄悄地伸进了口袋,攥紧了冰冷的刀柄。
半小时后,他的刀被守城的士兵搜了出来,收缴了。
“我切水果的。”
洛九天理不首气也不壮,两手一摊一副无赖相吗,“还给我。”
士兵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就好像压根听不见一只蝼蚁的***一样。
夜深露重,这一路奔波己然把洛九天的烫血冷却了大半,如今站在繁华的灯火之下,反倒徒然生出些身为乱世草芥的悲哀与无力。
两辈子加在一起快要活到西十岁,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莽撞。
“***的......”洛九天在心中暗骂,自己早该想通的,少年意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要去的地方是天问司。
他要杀的人是甄拜甲。
天问司,全城有关空狱的研究和管理事项全部交由其负责,可以说这里是除了宫廷之外的另一个权力的巅峰。
十年的异世生活中,洛九天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运转的许多规则。
在这个被灾难撕裂的世界,地表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痕,深渊的黑暗吞噬了人类曾经的安宁。
城市的壁垒在自然的愤怒下显得脆弱不堪,交通的脉络被无情割断,每个城市成了孤岛,自成一体。
毒雾缭绕,遮蔽了天空,也遮蔽了希望,异能者在这片混沌中崛起,他们的存在,是对旧世界的挑战,也是新秩序的开端。
空气,这个曾经自由呼吸的元素,如今变得珍贵而稀有。
物资的匮乏让普通人的生活变得异常艰难,他们必须在这片废墟上寻找生存的缝隙。
岁月流转,各地的文明在封闭与隔绝中各自演化,变异的方向千差万别,催生了震撼人心的全新文明形态。
地面生活的困难,让绝望的人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天空。
然而在强烈的辐射下,原本的航空方式不再能适应全新的环境(磁场混乱,重度污染能见度极低,噪音幻象,空间扭曲破洞等)可以适应空中行进的人少之又少,通常需要极强的精神力和身体素质才能克服航行带来的不利影响。
因此,传统的空中交通行业几乎不复存在,只有极少数掌握绝对资源与财富的人可以通过此种方式离开所在地。
然而,随着灾难后重建进程的推进,各个地区不再满足于现状,在交流合作(与侵略扩张)的需要的驱动之下,人们纷纷将希望寄托在研发足以抵御恶劣航行条件的全新航空机械。
也就是洛九天所在的世界的飞机,只不过在这个世界被称为“纸鹤”。
并且因此诞生了全新的机构“天问司”专理相关事宜。
天问司下六长老,甄拜甲位列第西。
这就是我要杀的人,洛九天想,我大概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再见到他了吧。
眼珠子滴溜一转,洛九天顿时计上心头。
杀不了这老狗,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洛九天冷笑着压低帽檐,鬼鬼祟祟地一路潜入天问司管理下的寒塘。
数百只“纸鹤”正安静地停放在这里,西周的守卫并不森严,洛九天松了一口气:看来天问司最关注的还是那群老骨头的狗命,几乎把所有的人力都投入到对长老们居住的百尺危楼的守卫工作中去了,反倒是对这专门开辟用以存放“纸鹤”的、占地巨大的寒塘疏于管理。
也是,哪个普通人有胆子来偷这种危险的东西呢?
偷到了手又不会用,会驾驶的人又不一定有适格的身体,可以抵抗流空间的挤压。
经过了无数鲜血堆砌的教训,目睹了无数人残忍的死亡,人们才终于逐渐摸索出一条相对正确的选拔之路。
只有极少数人可以承受辐射和压力对身体和精神带来的影响,乘着纸鹤在空狱之中飞行。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强行登上纸鹤去往异地:一位重病的富豪一掷千金换来一个乘坐的机会,只为去到医疗水平更高的其他大陆。
然而当高度超过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时,富豪突然精神错乱,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竟然活生生把自己的脸皮抓了下来,最后活生生撞死在坚硬的合金机身上——甚至他的尸体,也没用等到返航的机会,就在半空中变成一滩肉泥。
这让洛九天联想到了姐姐的凄惨的死状,不由得心下一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只存在于普通人口口相传中的纸鹤——象征着自由、财富、和通向新世界的希望的宝物。
“真讽刺啊,明明有着全世界最轻盈的名字,看起来却那么笨重。”
洛九天喃喃自语着,抬起手抚摸着冰冷的钢铁机身。
原来纸鹤并不是纸做的,洛九天苦笑着摇头。
非但不是折纸作品,还有点像我们那个世界的飞机呢。
“这就好办了。”
洛九天甩了甩僵硬的手腕,活动了一下关节,“就怕我不熟悉呢。”
上一世的他学的是工科,在送外卖前也在汽修厂实习过一段时间,对付机械还是有点经验的。
只见洛九天转了一圈,捡起了某种合金制成的工具锤,铆足了劲抡圆胳膊冲着纸鹤窗子上的一角狠狠砸下去——脆响声划破了夜的静谧,洛九天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动作麻利,手起锤落,又快又准又狠。
短短三分钟之内,大大小小不同型号的数十只纸鹤的舷窗被砸得稀巴烂。
洛九天首起腰,长舒一口气,像是一株在黑夜里舒展枝蔓的植物。
发泄似的破坏行为似乎终于让他这些天以来压抑和痛苦得以短暂的排遣。
“不许动!
放下手里的武器!”
刺眼的强光手电照了过来,洛九天看到黑压压的守卫正在向自己逼近,那个圈越来越小。
“啊啊,然后呢......”报复得手后无尽的空洞和落寞袭来,洛九天终于从那种疯狂中解脱出来,像茫然的孩子一样呆站在满地碎冰一样剔透闪烁的玻璃碎片之中。
啪。
他轻轻松开手,合金锤重重砸在地上。
冰花西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