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陈易的头发滴到脸上，模糊了视线。
他紧紧盯着那站在巷子深处的男人，那盏微弱的油灯在风中晃动，像是捕猎者的一双眼睛。
“陈易先生，你似乎对我们的赠送愿望不太满意。”
男人的声音轻柔得仿佛一根针刺进耳朵，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陈易握紧拳头，指关节发白，血液几乎凝固。
“不满意？
这分明是陷阱！
你们毁了她的记忆，这不是我想要的！”
“毁了她的记忆？”
男人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陈先生，您大概误解了我们。
赠送的愿望本就是额外的礼物。
每一个愿望，都意味着命运的修正，或者……某种‘平衡’的实现。”
“平衡？”
陈易咬着牙，眼睛充血般地盯着男人。
他的声音几乎发出嘶吼，“这叫平衡？
她病好了，却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这明明是诅咒！
我要她的记忆回来——这才是我要的愿望！”
男人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依旧带着职业化的冷漠与礼貌。
他轻轻抬起油灯，火光映照出他那张半隐半现的脸，白得像纸一般。
“当然可以。
我们灵魂拍卖行从来不会拒绝老客户的需求。
只不过——”他说到这里，故意拉长了尾音。
“只不过什么？”
陈易怒吼，身体前倾一步，咄咄逼人地盯着他。
“只不过……您的灵魂，己经所剩无几。”
男人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像在雨夜中磨砺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割在陈易的心上。
他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挥，熟悉的金色账册再次浮现。
书页翻动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停在了一页上，陈易看到自己的名字旁边是一个红色的进度条，几乎己经接近末端。
“当前状态，”男人低头瞟了一眼账册，嘴角微微上扬，“您的灵魂剩余量约为50%。
再来一次交易，恐怕——”他顿住了，似乎有意让陈易去猜测接下来的结果。
“恐怕什么？”
陈易追问，胸膛剧烈起伏，像是随时会爆发。
“恐怕……”男人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仿佛深渊般空洞，“您将成为我们拍卖行的一部分。”
陈易感到胸口一阵发紧，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那些墙上画作中扭曲的灵魂，深渊里那些发出绝望呜咽的生物，那些己经失去人形的存在。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咬紧的牙关却没有松开。
他没有退路。
“好。”
陈易的声音沙哑，像是用尽全力才挤出这个字。
他盯着男人，眼中透着疯狂，“我再交易一次！
我要她的记忆恢复！”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一挥，那本金色账册重新消失，而一张漆黑的契约在空中缓缓展开。
熟悉的句子跃然纸上：“我愿意用灵魂换取我的愿望。”
“签字吧。”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陈易的手悬在契约上方，颤抖着停顿了几秒。
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母亲熟悉的笑容，医院里那冰冷疏离的眼神，还有对失去灵魂的未知恐惧，不断在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用牙齿狠狠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从指尖涌出。
手指触碰到契约的那一瞬间，黑色的火焰再次燃起。
火焰里传来低语声，像是无数缠绕的亡灵在喃喃诉说着什么。
陈易的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铁锤砸过一般沉闷。
“愿望己提交。”
男人收起契约，将它收入怀中。
他抬手微微一抹，契约消失无踪，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硫磺气息。
“然后呢？”
陈易问，声音中带着隐隐的焦躁和不安，“她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愿望会自动生效。”
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等等！”
陈易突然开口，猛地冲上前，挡在他的面前，“这次的赠送愿望是什么？
我不允许再发生上次的事！”
男人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陈易，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的光芒。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在空气中轻轻一点，一道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浮现，化作一个模糊的符号。
“赠送的愿望是随机的，陈先生。”
男人语气缓慢而冰冷，“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也无法改变它的发生。”
说完，他提着油灯转身离去，消失在雨雾之中。
陈易一夜未眠。
他在混乱中度过每一秒，想象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害怕，却又带着疯狂的期待。
他对拍卖行的规则一无所知，却被迫接受了它的所有约束。
第二天，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
床上的女人正在静静地坐着，手中拿着一本杂志，眉眼间透着安详。
“妈？”
陈易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女人抬起头，看到他的一瞬间，那眼神变了——从疏离到震惊，再到喜悦，最后是一种深深的温柔。
“易子……是你。”
她轻声说道，眼中泛起泪光。
陈易一愣，胸口的巨石瞬间崩塌。
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哽咽：“妈，你记得我了？
你真的记得我了？”
女人用力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对不起，妈不知道为什么会忘了你……可现在好了，妈记起来了。”
陈易笑了，泪水止不住地从脸上滑下。
他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
然而，几秒钟后，女人忽然停下了动作，表情变得僵硬，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对了，易子……”她用一种低沉而陌生的声音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陈易如遭雷击，整个身体僵在原地。
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眼前的母亲笑得越发诡异，那双眼睛变得空洞，仿佛不再属于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