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里，有十年光阴的重量，有旧友重逢的震颤，更有立场相悖的钝痛，一下下敲在两人心头。
纪清禾望向眼前之人，这是他儿时的玩伴，这是他的“范哥哥”，是如今人人吹捧的“汐仙君”，是……他喜欢的人。
范暮晨同样看着眼前颤抖的人，心像是被细密的针反复扎着，想像从前一样将他搂入怀中，可双手刚刚抬起，便想起自己是汐仙君，是来杀他的人，指尖瞬间僵在半空，狠不下半分力道。
“你当年没死？”
纪清禾的一句话，像一道惊雷，惊醒了沉浸在情绪里的范暮晨。
当年，天灾降世。
范慕晨义无反顾地一人堵在阴阳交错间，用尽毕生修为，护住了万人性命，护住了……他毕生所爱之人。
范暮晨摇了摇头，语气不由自主温和下来，冲纪清禾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失而复得的纵容：“一会儿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纪清禾泛红的眼眶上，轻声道，“小禾哭鼻子我可看见了哦。”
二人身后的大军己经打了很久，但转眼一看，可眼前剑拔弩张却又突然温情的情况……好像不对吧？
“老大和这人这人认识？？？”
“汐仙君你不认识？”
“不是这个意思……”……“仙君和这魔头似乎是旧识？？？”
“不能吧？”
百万大军的将士们面面相觑，自家主帅和对面那位传说中的汐仙君，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刀剑相向，反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在叙旧？
这剧情走向，未免也太离奇了些。
又是一段静默在黄沙坡上蔓延，风卷着沙砾掠过两人衣角。
纪清禾与范暮晨几乎同时转身，异口同声下达指令：“李宗师，吴宗师，撤。”
“除了老二，全滚回去。”
范暮晨眉头微蹙，低声提醒：“莫要说粗话。”
纪清禾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坦然应道：“错了。”
十年未见的旧友，在百万大军的注视下，以一种旁人看不懂的默契，将剑拔弩张的对峙，悄然扭成了独属于他们的“叙旧”场。
对于这个指令，士兵们都没有太大反应，百万余人集体的呆滞，来自于纪清禾的“秒认错行为”让纪清禾自己都愣了一下。
嗯……肌肉记忆那个“冷血魔君”的设定，好像在范暮晨面前，碎得稀里哗啦。
纪清禾的手下呆呆地望着自家老大——老大这是遇到克星了……？？？
范慕晨低低笑了笑，眼角的弧度温柔得不像话，冲纪清禾招了招手：“走了。”
“去哪？”
纪清禾的声音里，罕见地没了往日的冷硬。
“……回家。”
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在黄沙坡上砸出了千斤重的回响。
“啥玩意？”
“没什么。”
在场还是有几千人，可空气却安静得能听见沙砾落地的声响。
纪清禾手下内心狂吼：老大不是“冷血、无情、残忍”的瀛州仙君么？
我*，以前看谁不顺就来一顿狠的，如今这是在……范慕晨手下则在心里惊叹：哇哦……汐仙君太厉害了只用了几句几语就压制住大魔头了……风还在吹，可属于百万大军的肃杀之气，早己被这两人间流淌的、旁人看不懂的默契与温情，悄然替换成了一种微妙的、带着八卦意味的安静。
“算了，都回吧。”
“都回吧。”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在黄沙坡上空响起，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急切。
他们太想知晓对方这十年的模样，太想把那些被时光隔开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不愿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这失而复得的重逢。
于是，原本还在原地僵立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脑子都是“这到底什么情况”的迷茫，最终还是依言散去。
脚步声由近及远，沙砾被踩碎的声响渐渐微弱，偌大的坡顶，很快就只剩下纪清禾与范暮晨两人。
二人一同席地而坐，粗粝的沙粒硌着衣袍，却丝毫没影响他们此刻的心境。
范暮晨正欲开口，想问问他这十年是如何在“魔君”的身份里挣扎，又如何成了人人敬畏的瀛州仙君。
可话还没到嘴边，就听见身侧传来一声拖着长音、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呼唤：“哥哥～～～～～”范暮晨微微一怔，转头看向纪清禾。
只见他平日里冷硬如冰的脸上，此刻竟带着几分孩童般的依赖，那双总是盛满冷光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身影，亮得惊人。
“？”
纪清禾被眼前之人的反应逗得弯了弯眼，十年的疏离与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卸下。
他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范暮晨的脸，又轻轻唤了一声：“哥哥……”范暮晨只是点了点他的额头示意他纪清禾撅着嘴退了回去。
风卷着沙，掠过他们相挨的肩头，将这声呼唤送向远方。
范暮晨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又暖又软，他抬手，揉了揉纪清禾的发顶，声音是化不开的温柔：“嗯。
“我在。”
十年光阴的沟壑，就在这声“哥哥”与回应里，悄然填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