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路灯下织成灰蒙蒙的帘幕,秦屿的皮鞋跟敲在警局走廊地砖上,回音里混着陈默的汇报声:“队长,死者手机最后一通通话是打给心理医生林昭的,21:18接通,3分12秒,内容定位到关键词‘今晚必须谈清楚’。”
他举着平板的手被雨淋湿了,水珠顺着屏幕边缘往下淌,“技术科查了林昭的行车记录仪——他的车21:20进小区地下车库,21:38离开。”
秦屿的脚步顿在办公室门口。
玻璃上倒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喉结动了动:“和现场死亡时间吻合。”
他转身时风掀起衣角,带得桌上的案卷哗啦作响,“联系林昭诊所,现在突击。”
二十分钟后,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疼。
林昭穿着白大褂坐在诊疗椅上,指尖转着钢笔,笑纹在眼角漾开:“秦队长,我和死者是医患关系,通话是例行回访。”
他抽出一沓诊疗记录推过来,纸张摩擦声像砂纸打磨,“您看,上周她刚做过创伤后应激障碍评估。”
秦屿的指节抵着桌面,指腹压出青白的痕。
他盯着林昭腕间的银色手表——和现场窗帘轨道上的刮痕,弧度竟有几分相似。
“队长。”
陈默突然扯了扯他袖子。
年轻警员的耳尖发红,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兴奋,“我复检了现场照片。”
他点开平板里的放大图,“轨道刮痕处有微量金属碎屑,普通清洁工具不可能留下。”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宿小姐之前问刮痕……要不?”
秦屿的呼吸在口罩里发闷。
他想起审讯室里那个总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女人,想起她用打字机般的速度敲出“镊子”二字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扇子阴影。
“走。”
他扯了扯领带,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诊床的蓝布,“回局里。”
审讯室的荧光灯在宿静发顶投下冷白的光。
她缩在椅子里,防震箱抱在膝头,像只被雨打湿的猫。
听见推门声,肩头又颤了颤,却没抬头——她正盯着桌上转得发晕的陀螺,红色漆面在灯光下泛着蜜色。
“刮痕的事。”
秦屿拉椅子时金属腿擦过地面,发出刺啦一声。
他刻意放轻了声音,像怕惊飞什么,“你怎么知道?”
宿静的指尖突然按在陀螺上。
红色旋转变慢,最终停成一点。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睫毛的影子:“轨道划痕走向斜向上。”
打字声像小珠子落进瓷盘,“清洁工拖地是平推,角度不对。”
她顿了顿,又敲,“是硬物快速抽离——镊子。”
秦屿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现场勘查报告里“未发现作案工具”的结论,喉结动了动:“玻璃杯?”
“少的那片是被夹走的。”
宿静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突然抬头。
帽檐滑到眉骨,露出一双清得像泉水的眼睛,“凶手用镊子夹起带血的碎片,从窗外抛下去,再关窗。”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杯体断裂角度在内侧,不是跌落。”
秦屿的后颈冒起细汗。
他猛地翻出现场照片——确实没有镊子的特写,只有模糊的轨道划痕。
“所以你说……照片里没有镊子。”
宿静打断他,指尖陀螺再次转动,“但痕迹在。”
陈默的呼叫来得比预想中快。
秦屿接起电话时,年轻警员的声音带着破音:“队长!
绿化带排水沟里找到带血玻璃了,边缘有金属夹痕!”
他听见背景里此起彼伏的惊叹,“和宿小姐说的一样!”
雨不知何时停了。
秦屿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外被洗得发亮的梧桐叶,手机在掌心烫得惊人。
周姨的问询记录被风吹得翻页,墨迹未干的“21:40,林昭拎医药箱走消防通道,箱角蹭墙”几个字洇开,像团暗红色的血。
“搜查令批了。”
副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屿转身时,看见他手里的证物袋——是从林昭诊所治疗室夹层暗格里搜出的镊子,不锈钢表面还凝着褐色的血痂。
更下方,是本带锁的日记,摊开的那页字迹狂乱:“只有终结,才是真正的治愈。”
深夜的证物室冷得像冰窖。
秦屿捏着那把镊子,金属凉意透过橡胶手套渗进指腹。
日记的纸页在他身侧沙沙作响,陈默的汇报声像隔了层毛玻璃:“镊子上的血迹和死者匹配,玻璃碎片的夹持痕迹也吻合……”他的目光落在证物袋最底层——是从林昭医药箱上刮下的墙灰,和17楼消防通道墙面的涂料成分完全一致。
“队长?”
陈默碰了碰他胳膊。
秦屿这才发现自己捏着笔杆的手指在发抖。
他松开手,笔“啪”地掉在桌上,在结案报告上晕开个墨点。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林昭涉嫌故意杀人”的标题上,像撒了把碎银。
他望着墙上的挂钟,分针正指向九点。
明天的结案会,投影灯亮起时,这些证物会在白幕上投下怎样的影子?
秦屿弯腰捡起笔,在报告末尾签下名字。
墨迹未干,却己足够清晰——就像此刻他心里突然涌上来的热意,烫得人眼眶发酸。
他突然想起审讯室里,宿静低头打字时,防震箱上“星芒手办展”的标签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那个总把自己藏在帽檐下的女人,或许从来没意识到——她拆解密室时的专注,像极了在修复一个有瑕疵的模型。
而现在,这个模型的最后一块碎片,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