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一年,边疆大乱,霍氏称王意图谋反,幸得征北将军祁岚平定内乱,余孽俱清。
次月,征北将军***得赐出宫。
风雪茫茫,雨夜连绵。
未央宫内,烛火通明,丝竹声声。
管弦声缭绕缠绵,叫人听了心乱。
那高堂上永熙帝卧在龙椅上 ,明黄色的华服有些旧了,他抬高了手,满面喜色。
“爱卿此番平定边疆内乱,功在社稷。”
“臣承蒙圣恩,万死不辞。”
祁岚连忙离席跪拜,御赐的玄色袍子后还跪着一个略微矮小的女眷——祁寒栖。
她先是额头着地,后被冰冷的玉砖刺地颤了颤,而后挺首了腰杆,不卑不亢,更让人觉着她一抹青色尽显风姿。
“不错,有几分你父亲年轻时候的风范。
难怪昭和时常念叨你,日后若进宫便多去陪陪她吧。”
永熙帝歪了歪头,指腹托着半张脸,对着祁寒栖点头。
“是。”
祁寒栖堪堪抬高了一点头应声。
同祁岚退至席面落座。
丝竹声又起了,身着彩衣的舞姬们鱼贯而出,水袖大幅度地翻动,几抹颜色交错牵连,迷了人眼。
祁寒栖握着筷子只是点了点席面上几碟菜肴,抿唇不语,食之无味。
酒过三巡,永熙帝放下筷子,手指不时点了点腿,眉头飞扬,抬手喊人撤下舞姬。
他转了转身子对着席面上的靖王调笑。
“今日热闹,来人,取‘霜华’来,偌大的宫宴,可请的动浔儿舞剑助兴啊?”
“臣侄可有拒绝的道理?”
说罢。
他离席而出,接着霜华,月白的锦袍真真是夺目,可抬头,他歪头轻笑,那柔情的脸真是没辱没他南朝风流世子爷的名声。
永熙帝眯了眯眼叫停,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祁卿的风范我己领略过了,令女想必也是风姿不凡呐!”
永熙帝的意味摆在明面上了,祁岚刚想扭头,哗的一声,祁寒栖抽长刀而出,寒光乍现,她才微微拂身。
“世子殿下,请赐教。”
乐声又起,少年剑风呼啸,指尖轻推剑镡,着势而上,两剑交锋。
殿内一片寂静,忽的,“锃”的一声低吟,一下又一下地拨动着众人的心弦,祁寒栖身法飘忽,如孤鹤踏雪,轻点即离,剑势流转。
贺浔进,祁寒栖就退。
一来一往,他握紧剑柄悍然一击,祁寒栖侧滑半步躲开,借势无比轻柔地递出剑尖反击。
她神色往常,眉眼冷淡如霜。
又是清越的一声,二人剑锋相抵,祁寒栖抽剑身子翻转,手中长剑斜指地面之际,贺浔抓住了时机,挥剑抵在她脖颈,飘散的绫带似蜻蜓点水般点了下祁寒栖的额头。
祁寒栖气息颤了颤,眉头舒缓,长剑己安然归入剑鞘。
贺浔见此也抽回了霜华,他气息匀长,才双手缓缓鼓掌。
“祁三小姐好身法。”
他眉眼很淡,此刻才扬起了一点弧度“自是殿下更胜一筹。”
祁寒栖挺首了身子,眼神却往下瞥。
“好啊——虎父无犬女,倒是没有辱没了你父亲的名声。
朕今日观双剑合璧,乃平生一大快事!”
永熙帝顿了顿才发话,感慨里流露出满是赞叹。
他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子。
祁寒栖刚抬头,对上满是笑意的贺浔,他接下永熙帝的话头调笑,一双丹凤眼生得极好,谈笑间尽显温柔。
初见,是在御花园槐花树下,昭和犯懒偷闲,撞上了进宫觐见的世子,两人忙像小燕似的逃了。
匆匆一面,模糊的记忆终于被唤起。
少年棱角越发分明,祁寒栖猛的醒了神。
永熙帝微微顷身向前,双手按在御座扶手上,目光炯炯,畅快的大笑。
“一阳一阴,一刚一柔,朕方才观此景,豁然开朗——此乃天定良缘,天作之合啊。”
永熙帝感慨。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祁岚顿了顿立即离席跪拜,整个人如遭雷击。
人人皆知,将军王爷分为两股新旧势力,如今朝堂根基刚稳,只怕是以天作之合为借口,推新旧势力融合不得而知。
“陛下——小女还未及笄,这…是否操之过急?
小女方离宫返府,臣亦有私心,总想将女儿多留几日,多留几日…”祁岚话方停,丝丝细汗滑过脸颊,可他额头碰地,不愿起身。
“爱卿,这是在怪朕?”
永熙帝倒没有对这个回答多惊讶,整个人倚靠在龙椅上,不满地凝视堂下人。
“臣惶恐。
这…只是世子可能也并非情愿呐。”
祁岚方才抬头,话音刚落,殿内目光瞬间移到贺浔身上,他倒是不紧不慢,缓缓拂身。
“臣侄以为,祁三小姐极好。”
说罢,永熙帝称赞的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祁寒栖,问,语气似往常的柔和,双眼也浅浅流着柔水。
“你可愿意?”
祁寒栖若有所思地盯着死死跪在砖上的祁岚,攥紧了衣裙,她吐了口气。
“世子所想亦是臣女心中所想。
臣女愿承圣恩。”
祁寒栖又叩了一下,眼神里生出了几分无奈。
祁岚猛的转头盯着她,见她满脸坚毅,祁岚死死地捏住自己的大腿,心一横 最终挥挥袖子,只好谢恩。
“好啊——”永熙帝一拍大腿。
“这桩天赐良缘,朕赐了!”
------宴席散,才回了府上消息就渐渐在京城中传开。
民间都说,将军嫁***,天子侄娶亲。
这可是顶顶好的良缘。
祁母在府内小院等着父女俩,听小厮传了话人都站不稳,险些摔在台阶上。
见祁寒栖在前,祁岚在后入了府门,祁寒栖不知如何面对众人,匆匆躲进了房中。
两个丫头说笑着在整理她的珠宝首饰,见她急匆匆进来,连忙要拉她坐在台前帮她解发梳头。
暖玉开小窗听着了传言,猛的合上了小窗,飞快的来到台前,欲言又止。
“小姐,怎的去了趟宫宴就定下了婚事呢!
这也太急了些。”
暖玉有些不平,解了祁寒栖发鬓上一根银钗放下。
“我看也好,那世子门第高,生得又好,他的为人京城里谁人不知,依我呐看这是良缘!”
一旁的冷香倒是觉着欢喜,端着一个小盆从门口踏进来,将白巾放进温水打湿,自顾自地说。
“属你机灵!
小姐才回府,成婚了怎的来时时与家人相聚。”
暖玉又同她争执,用木梳敲她的头。
冷香见状便装模作样地哎呦了一声,连连求饶。
“这于我而言己是最好的姻缘。”
祁寒栖平静地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指腹摸上自己的半张脸。
刚入宫时,她与昭和公主亲眼见着三公主出嫁,连昭和公主都不免触动,忧愁以后的处境。
连她看着,都不舍了。
“尊贵如昭和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她整张脸埋在白巾下,温热袭向脸颊,都让她恍惚这是白巾还是眼泪了。
“怜子之心最苦,可…”暖玉剥了一盘莲子推向她,她放了一颗,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来,她刚想吐出来,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那时一向骄纵的昭和公主像是转了性子,定定的凝望着三公主,只说了一句话。
我不愿父皇为难。
昭和所想亦是她心中所想。
“我不愿爹为难。”
泪珠顿时断了线,滑过脸颊,下巴,脖颈。
她却并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