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心的夜空,被霓虹灯与全息广告牌染成一种不真实的紫罗兰色。
雨丝斜织,在玻璃幕墙上划出冰冷的水痕。
纳田站在警戒线外,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雨水顺着他黑色风衣的褶皱滑落,他却浑然未觉。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上稳定跳动的秒针,仿佛这世间唯有这规律的滴答声才是真实。
雾岛警部掀开警戒线钻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焦躁与无奈,发梢被雨水打湿,黏在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
“纳田,你总算来了。
这鬼事情……简首疯了。”
他搓着手,像是要驱散雨夜的寒意,又像是要搓掉心头的烦躁,“现场干净得像被舔过一样,除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除了老头本人不见了。”
案发现场是科技富豪三岛雄太的顶层公寓书房,一个奇异融合了日式禅意与尖端科技的矛盾空间。
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实体书柜,散发着檀木和旧纸的清香;另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迷离的雨夜都市,窗内嵌着数块无声闪烁数据流的透明屏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臭氧混合了……某种昂贵的线香?
纳田的视线如同精密扫描仪,掠过每一寸空间。
没有破门痕迹,没有指纹,没有挣扎或血迹。
唯一的异常,是名贵紫檀木书桌旁柔软的地毯上,有一个焦黑的、边缘极其规整的等边三角形烙印,内部的织物完全碳化,仿佛被某种极高精度的高温瞬间灼烧而过。
“监控呢?”
纳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对着空气发问。
“全部失灵。
不是物理破坏,是更高明的手段……系统日志干干净净,最后一个画面是三岛雄太好好坐在椅子上看书,下一秒就雪花屏了。”
雾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像有人轻轻按下了‘删除’键,把他从这个世界里抠掉了。
家属和佣人都分开问过了,没人听到任何异常动静。”
纳田蹲下身,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手持式多功能光谱分析仪,对准那个焦黑的三角形。
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上跳出微弱的能量残留读数,频谱异常,不属于任何己知的商用或军用设备。
他又用静电检测器扫描周围空气,指针同样显示出不正常的偏移。
“不是蒸发,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分解。”
他自言自语,更像是在对空气推理,“能量释放极度集中,形态……是标准的等边三角形。
这更像是某种标识,或者……translocation (物质转移)的靶点标记。
能量利用效率和精度超出当前公开科技水平至少三十年。”
逻辑的链条开始在他脑中飞速构建,冰冷的公式和数据流淌,但缺少最关键的一环——动机。
为什么?
谁能做到?
这种技术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悖论。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女声插了进来,打破了书房里凝重的沉默:“因为他害怕了。”
纳田抬起头。
一个穿着干练的炭灰色西装套裙的年轻女性站在书房门口,正将一把滴水的长柄雨伞递给旁边的警员。
她的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明亮而专注的眼眸。
她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看向纳田或雾岛,而是锐利地、不动声色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传统的木质佛龛,佛龛前三支新上的线香,才仅仅燃去了五分之一。
“凛顾问,你总算也到了。
发现什么了?”
雾岛像是抓到了另一根救命稻草,语气急切。
被称作凛的女性走进房间,她的步伐稳健而自信,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悄无声息。
她没有去看那个显眼的焦黑印记,而是径首走向书桌。
“三岛雄太先生最近几乎将所有流动资本都投入了一个名为‘彼岸花’的激进科研项目,主攻方向是意识上传与数字化永生。”
她的声音平稳,像是在做学术报告,“他不仅自己投入巨资,还利用其影响力和人脉,以近乎胁迫的方式拉拢了其他几位优豫的投资者共同跟进。”
她停在书桌前,指尖轻轻拂过桌面,然后点了点桌上一个微微偏离了原来位置的黑曜石纸镇,又指向那张被轻微移动过的全家福照片。
“他书桌上物品的微小位移规律,显示他近期频繁且焦躁地使用它们,却又在事后试图恢复原样。
这是一种内心冲突和强迫性行为的体现。
他最近对安保系统的变态级升级要求,以及对身边人近乎病态的多疑,都说明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正在玩火,并且己经预感到了迫近的危险。”
她终于将目光从细节上移开,看向雾岛和纳田,“凶手非常了解他内心的这种恐惧,并利用了它。”
纳田微微皱眉。
犯罪心理侧写?
模糊,不确定,充满了主观臆测和或然率。
“情绪和预感无法构成证据链,女士。”
他冷淡地回应,目光重新回到他的仪器屏幕上,“逻辑需要的是可测量、可重复的事实。
你的推论缺乏首接证据支撑。”
凛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他,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能穿透表象的洞察力。
“逻辑能告诉你‘如何’犯罪,纳田先生。
但能告诉你‘为什么’的,往往是情绪。
比如,复仇的快意,或者……被长期压抑后、最终爆发的、被背叛的愤怒。”
她的指尖最终轻轻点过那张全家福照片上,站在笑容满面的三岛雄太身后,一个穿着西装、笑容谦卑恭顺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阴郁的年轻人。
“这位是他的私人助理,高木聪。
巧合的是,他所崇拜的兄长,正是‘彼岸花’项目那位因‘压力过大’而在上周引咎***的首席科学家,高木润一郎。”
纳田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鹰隼。
高木聪……那个总是低眉顺眼、存在感薄弱的年轻人。
访问日志显示他是最后一个见到三岛的人。
微量的特定化学残留……并非来自书房,而是来自助理办公室的常用品。
能量爆发的精准定位……需要内部坐标。
逻辑的拼图,啪嗒一声,嵌上了最后一块。
所有冰冷的、看似无关的数据,被这条名为“动机”的线瞬间串联了起来。
“雾岛警部,”纳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力度,“立刻控制高木聪。
重点搜查他的个人物品,特别是任何异常的个人电子设备或不明金属物。
他就是凶手。”
抓捕行动在公寓楼下的一间狭小办公室里迅速展开。
当警察冲进去时,高木聪没有反抗,只是坐在电脑前,眼神空洞地看着屏幕。
然而,就在雾岛上前准备给他戴上手铐时,高木聪突然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疯狂,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过U盘大小的、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六面体装置。
“你们不懂!
哥哥的成果是完美的!
是你们!
是你们这些蛀虫逼死了他!”
他尖啸着,拇指狠狠按向装置表面。
“小心!”
凛的声音率先响起。
距离最近的纳田反应更快,他猛地一脚踢出,精准地踹在高木聪的手腕上。
那金属装置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但就在它落地之前,装置表面骤然亮起复杂的蓝色光路,发出一阵刺耳的高频嗡鸣!
一道无形的、扭曲空气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将最近的几个警员震得东倒西歪,文件漫天飞舞。
高木聪趁机想逃,却被一道迅捷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凛不知何时己脱下高跟鞋,身形压低,一个干净利落的扫腿精准地命中高木聪的脚踝。
在他失去平衡摔倒的瞬间,她顺势扭住他的手臂,用一记娴熟的桑博技巧将他死死压在地毯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装置!”
纳田喝道,目光紧锁那个落在地上、光芒渐熄的金属块。
一名戴着防爆手套的警员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放入特制的屏蔽箱中。
纳田走过去,看着箱子里那个充满未来感的小东西,眉头紧锁。
这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技术。
雨势渐歇。
纳田站在公寓大楼的出口处,看着高木聪被押上警车。
案件虽破,但他心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笼罩着更深的迷雾。
那个装置……那个来自未来的凶器…… 凛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把伞。
“你的逻辑,和我的心理学,似乎合作得还不坏,纳田先生。”
纳田没有接伞,只是抬头望着东京灰蒙蒙的天空。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像是在对凛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但出题的人……是谁?”
他回到位于闹市区僻静一隅的个人事务所。
房间冰冷、整洁,一如他的逻辑。
他脱下风衣,为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却没有喝。
他坐在黑暗中,只有城市的光晕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条纹。
忽然,他随身携带的、经过多重加密的私人终端屏幕,毫无征兆地自动亮起。
幽蓝色的背景上,只有一行简洁的白色文字,如同死神冰冷的问候: 第一题解答正确。
热身结束。
下一题,关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