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我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心。手下意识地摸向脖颈——光滑的皮肤，温热的触感。
没有伤口，没有凝固的血块，也没有那把最终割开我喉咙的匕首。第八次了。
这是我第八次在这个一模一样的清晨醒来，经历这注定会被杀死的一天。
窗外的光线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切在地板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一切都平常得令人作呕。我慢吞吞地坐起来，骨头像生了锈。不是身体累，
是灵魂被反复碾压后的麻木。
我能背出今天会发生的一切：手机会在七点整准时响起天气预报推送，
楼下张阿姨会准时在七点零五分遛她那条爱叫的泰迪，
咖啡机里的最后一勺咖啡豆刚好够煮一杯，不多不少。以及，晚上八点四十二分，
在城南那个即将废弃的物流园C区七号仓库，我会被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用一把冰冷匕首，
割开喉咙。试过了，所有方法都试过了。
躲藏、逃跑、反抗、寻找真凶…每一次都以完全相同的结局告终。死亡时间，八点四十二分，
一分不差。第八次死亡带来的冰冷触感好像还黏在皮肤上。我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
用冷水拼命冲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黑眼圈浓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和一种快要崩溃的疯狂。“救命…”镜子里的人嘴唇动了动，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救谁的命？我的吗？怎么救？谁能救我？警察？
前几次不是没试过。第三次循环，我冲进派出所，语无伦次地说有人要杀我。
他们给我倒了杯水，耐心地问我知不知道是谁。我说我不知道。他们派了个人开车送我回家，
叮嘱我好好休息。然后那天晚上，我在自家卧室，被从阳台潜入的人用枕头闷死。死亡时间，
八点四十二。第六次循环，我匿名打电话，提供模糊信息，
说晚上物流园那边可能有毒品交易。电话被敷衍地记录了下，或许根本没人出警。
我死的时候，仓库周围静得像坟墓。警察要么不信，要么来不及，要么…我猛地打了个冷颤。
第八次死亡时，那只冰冷的手，那股绝对压制的力量，
那种精准到可怕的时机把握…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杀手吗？绝望像湿冷的藤蔓，
缠紧我的心脏，几乎要把它勒爆。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球因为恐惧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而微微颤抖。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
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
都会死… 既然这个世界用循环把我困在这个该死的日子里…那如果…如果我举报我自己呢？
举报“我”将会在今晚八点四十二分，被“杀死”在城南物流园C区七号仓库？
心脏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猛地回落，留下一种诡异的、沸腾般的冷静。
对，举报我自己。把我知道的一切，我经历过的八次死亡细节，
那些警察绝对不可能从一個“普通报案人”那里知道的细节，全都说出来。
比如凶手是从左后方靠近，比如他戴着手套，有淡淡的机油味，比如他用的匕首型号，
比如他身高大概一米八，
比如他右边胳膊上有道新抓痕第四次循环我留下的…还有那仓库里的气味，
是铁锈和潮湿的锯末混合的味道，角落里堆着废弃的黄色塑料货板，顶上有一盏灯，
接触不良，不停地闪烁…这些细节，足够真实，真实到令人毛骨悚然。只要他们去了，
就会打乱凶手的计划！ 只要计划被打乱，我就有可能活过八点四十二分！
至于活过去之后…管他妈的！先活了再说！干！ 就這麼幹！第九次循环。老子不过了！
要玩就玩把大的！时间紧迫。我迅速冲了个澡，冰冷的水流让我更加清醒。
翻出最不起眼的衣服——灰色卫衣，黑色运动裤，帽子一扣，口罩一戴。出门前，
我瞥了一眼桌上的水果刀。犹豫了一秒，还是把它塞进了兜里。明知没用，
但握着点什么东西，总能壮壮胆。公共电话亭…这年头找这玩意儿比找凶手还难。
我避开所有熟悉的路线和监控，像个幽灵一样在小巷里穿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每一步都感觉背后有眼睛。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才在一个老旧的社区公园门口找到一个脏兮兮的公共电话亭。玻璃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电话机上泛着一层油光。就是这儿了。我深吸一口气，四下看了看。清晨，
公园里只有几个锻炼的老人，没人注意这个角落。我闪身进去，投进早就换好的硬币。
手指悬在按键上，微微发抖。 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110。
“嘟…嘟…”每一声等待音都敲在我的神经上。“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请讲。
”一个冷静、略显疲惫的女声传来。来了！我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痛让我瞬间逼出了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急促。我压低了声音，
还用上了点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方言口音。“喂？喂！是警察吗？我要报案！杀人了！
要杀人了！”我的声音发抖，气息不稳。“您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在哪里？
”对面的接警员语气严肃起来。“今晚！就在今晚八点四十二分！城南那个老物流园，C区，
七号仓库！有个女的要被杀了！”我语速极快。“女士，请您冷静一点，您是说预谋杀人吗？
您是怎么知道的？凶手是谁？”“我…我偶然听到的！对！听到的！”我喘着粗气，
“凶手…男的！大概一米八左右！挺壮的！右边胳膊上…对，有抓痕！新的！他有用刀！
一把握起来很沉的匕首，刀背上…刀背上好像有道槽！”接警员那边沉默了一下，
似乎在快速记录。“您能描述一下受害者吗？或者…您还知道什么？”她的声音更紧了。
来了，最关键的部分。“那个女的…穿着…好像是深色裙子？对！
脖子上…脖子上有条细的银项链！吊坠是个小月亮！”那是我今天会戴的项链，
是我妈留下的遗物。“仓库里很黑！顶上那破灯一闪一闪的，吓死人！
还有好多黄色的塑料板子堆在边上！
”我一股脑地把只有“凶手”或者“尸体”才知道的细节倒了出去。每一个字说出口，
都感觉像是在剥离一层皮肤。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明显重了。
“您是怎么知道这些…”“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粗暴地打断她，
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尖利，“你们快去啊！派人去守着！八点四十二分！
一定要在八点四十二分之前到！去晚了就真的死人了！”我不等她再追问，猛地挂断了电话。
硬币哐当一声掉了出来。手心全是冷汗，粘腻腻的。后背也湿透了，紧紧贴着卫衣。
我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股冰冷的后怕和一种灼热的兴奋交织在一起，
几乎把我撕裂。成功了。我说出去了。忽然，
一阵极细微的、被注视的感觉掠过我的后颈汗毛。我猛地一僵，全身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极其缓慢地，我转过头，透过贴满广告的脏玻璃，向外看去。公园里，
老人们还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 街对面，车辆穿梭。 一切正常。错觉吗？
还是…我不敢多待，压低帽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出电话亭，
快步混入不远处刚刚涌出地铁站的人流中。接下来，就是等待。这一天，
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和难熬。我像个真正的逃犯，躲闪着所有熟悉的视线。我没去公司，
手机关机，扔进了垃圾桶。我在最混乱的批发市场里穿行，
在吵嚷的快餐店角落里啃着毫无味道的汉堡，用现金支付一切。每一次警笛声响起，
我都会惊得一颤。街上巡逻的警察好像变多了。尤其是靠近城南方向。下午四点，
我在一个便利店门口的电视上看到了午间新闻的重播。
漂亮的女主播播报着一条简短新闻：“…本市警方于今日上午接到一则匿名报警，
称城南物流园区域晚间或有重大刑事案件发生。警方对此高度重视，
已抽调警力对该区域进行秘密布控并展开调查…”新闻很短，混在一堆社会新闻里，
并不起眼。但我扶着货架的手，却微微发抖。他们信了。 他们真的去了！有希望！
真的有希望！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席卷了我。八次了！整整八次！这是我第一次，
真正感觉到有可能撬动那该死的、绝望的命运！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向傍晚。我提前两个小时，
开始往物流园方向移动。不敢坐车，全靠步行，专挑最偏僻的小路。越靠近物流园，
气氛越不对劲。太安静了。周边那些平时亮着霓虹灯的洗车店、小餐馆，今天都早早关了门。
路上的车流也变得稀少。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压力弥漫在空气里。偶尔有车辆驶过，
都是看起来很普通的私家车或者货车，但车速很慢，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我躲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台后面，心脏跳得厉害。是警察。他们真的布控了。
他们埋伏在哪里？仓库里？旁边的办公楼？那些看起来空无一人的货车里？那个杀手呢？
他来了吗？他感觉到不对劲了吗？时间，七点五十分。 距离我的死亡时间，
还有五十二分钟。我像一只警惕的野猫，借助着废弃的集装箱、杂草丛和建筑的阴影，
一点点地、艰难地向C区7号仓库靠近。每前进一米，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那仓库就像一个张着嘴的巨兽。空气中那股铁锈和潮湿锯末的味道，越来越浓。
和我八次死亡前闻到的，一模一样。 令人作呕。我伏在一个堆满破烂轮胎的角落，
远远望着那扇半开的、黑洞洞的仓库大门。顶上的那盏灯，果然接触不良，一闪，一闪，
像一只诡谲的眼睛。周围死寂。只有风声吹过破铁皮发出的呜咽。警察呢？
那些“秘密布控”的警察呢？藏在哪儿？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手心里全是汗，
紧紧攥着那把水果刀。眼睛因为长时间不敢眨眼，又干又涩。八点十分。 八点二十分。
八点三十分…时间，缓慢又固执地，走向那个注定的时刻。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胸口发闷。额头上渗出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八点三十七分。 还有五分钟。突然！
毫无预兆地，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从仓库侧面亮起，精准地打向仓库门口的一个阴影角落！
“警察！不许动！举起手来！”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划破了死寂！几乎同时，
边的集装箱顶、一个废弃的岗亭后面、甚至是我旁边不远的一堆油布下面——猛地扑了出来！
速度快得惊人！油布下面居然藏着人？！我刚才就差两米就从那上面走过去了！
我吓得差点叫出来，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他们的目标，
是仓库门口那个刚刚试图悄无声息潜入的高大黑影！
那个黑影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射和怒吼惊得猛地一僵，下意识就要后退逃跑！
但埋伏的警察根本没给他机会！三四个人瞬间就冲了上去，动作迅猛专业，
直接将他扑倒在地！激烈的扭打声、沉重的闷哼声、手铐冰冷的撞击声瞬间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