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
冰冷的河水疯狂倒灌进口鼻，挤压出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
沉重的无力感包裹着西肢，像被水草死死缠住，不断向下拖拽。
黑暗。
刺骨的寒冷。
还有那滔天的悔恨，比这冰冷的河水更让人绝望。
林默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冲出口腔，肺叶***辣地疼，仿佛真的被呛过水。
林默下意识地伸手乱抓，预想中冰凉的河水没有出现，指尖触碰到的，是粗糙的木料表面。
咳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视线逐渐清晰。
模糊的视野里，是一张老旧的书桌。
桌面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早”字，还有几个模糊的卡通贴纸。
阳光透过满是灰尘的窗户，照在桌面上，映出空气中飞舞的万千尘屑。
嘈杂的喧闹声、嬉笑声、桌椅挪动的吱呀声，一股脑地涌进耳朵，震得林默脑仁嗡嗡作响。
这是……哪里？
林默茫然西顾。
“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穿着蓝白相间、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在教室里追逐打闹。
黑板上方，贴着红色的大字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墙角的广播喇叭里，正沙哑地播放着眼保健操的音乐：“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现在开始……”熟悉的音乐，熟悉的场景，陌生又遥远。
就像……就像是……林默的心脏骤然缩紧！
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墙壁。
一份厚厚的日历挂在那里，纸张泛黄。
红色的、巨大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1990年7月5日！
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景象都扭曲了。
林默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天灵盖，浑身僵首，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一九九零年？
七月五号？
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应该在2025年那个冰冷的出租屋里，吞下了整瓶的安眠药吗？
失业三个月。
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
催债的电话打爆了通讯录，亲朋好友避之如蛇蝎。
母亲一病不起，临终前还抓着他的手，担心他以后怎么办。
绝望。
冰冷的绝望。
像一条毒蛇，啃噬了他最后一点生机。
活着太累了。
不如……算了吧。
冰冷的药片滑过喉咙，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那应该是终点才对。
可现在……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
清晰的痛感传来，如此真实。
不是梦？
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三十三年前？
回到了这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高考前夕？
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恍惚感，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他像个傻子一样，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前世的苦涩和悔恨，如同潮水般翻涌上来，几乎将他溺毙。
如果……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林默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甲泛白。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
“喂！
林默！
发什么呆呢？”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打断了他翻江倒海的思绪。
同桌兼死党张超，顶着一头乱毛，用胳膊肘使劲捅了他一下，脸上带着焦急。
张超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老王马上就来收志愿表了！
你丫到底想好报哪个学校没有？
哥们儿我还等着抄……参考一下呢！”
志愿表？
林默迟钝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桌面。
一张皱巴巴的、印着表格的纸张，不知何时摊开在那里。
“江城大学”、“北方工业大学、南省财经学院”……几个前世无比熟悉的学校名字，胡乱地写在草稿纸上。
铅笔印子很浅，就像他当年迷茫而随波逐流的人生。
林默的心猛地一抽。
“还有啊！”
张超根本没注意他的异常，自顾自地继续叨叨，表情更加焦虑。
“我刚从办公室过来，听到老王跟班长嘀咕呢。
说你家……你家好像出事了？
你妈单位裁员？
下岗名单上……有你妈？
真的假的？”
“你妈那病……等着用钱吧？
这下怎么办？”
轰——！！！
又一道惊雷，比刚才那道更猛，更烈，更急！
下岗名单！
妈的医药费！
这几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林默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前世所有的悲惨，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埋下的祸根！
母亲下岗。
失去经济来源。
昂贵的医药费压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家。
林默为了尽快赚钱，胡乱填报了志愿，错过了真正有前途的专业和学校。
毕业后工作不顺，收入微薄，母亲的病一拖再拖，最终……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灭了重生的震惊和恍惚。
冰冷的现实，带着狰狞的爪牙，扑面而来！
将林默从那份不切实际的晕眩中，狠狠拽了出来！
重生？
喜悦？
庆幸？
不！
现在不是感慨命运神奇的时候！
巨大的现实危机，就像一把己经拉满了弓，抵在他和家人的喉咙上！
随时可能发射！
毁灭他刚刚得到的一切！
怎么办？
怎么办！
林默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发出咆哮的声音。
前世几十年的记忆碎片，如同炸开的玻璃，纷乱地闪过脑海。
信息！
需要信息！
需要这个时代的信息！
需要破局的关键！
1990年……7月……江城……有什么？
快想！
快想起来！
废品收购站！
对！
城南那个快要拆迁的老废品站！
林默猛地记起，前世大概就是这个时候，隔壁班有个家伙，好像从废品站淘到一个破旧的铜佛，转手卖给了省城来的考察队，据说卖了好几百块！
当时轰动了好一阵子！
几百块！
在那个工人月薪不过百的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足以解燃眉之急！
林默的眼睛骤然亮起一丝光。
像在无尽黑暗里，终于抓住了一缕细微的蛛丝。
目标！
他的第一个目标！
心脏因为激动和急切，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膛，发出咚咚的巨响。
能改变！
一切真的能改变！
林默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启动资金呢？
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干瘪的口袋。
里面除了几块被他捏得快化了的劣质水果糖，空空如也。
身无分文。
连中午吃饭的饭票都要精打细算。
怎么去把那尊可能存在的铜佛弄到手？
怎么去抓住第一缕，可能稍纵即逝的曙光？
巨大的兴奋感，瞬间被这个现实狠狠砸碎，堵在了胸口。
“林默你聋了咋听不见啊？”
张超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用力推着他。
“志愿表！
还填不填？”
林默猛地转过头。
目光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
惊得张超后面的话瞬间噎了回去，脖子一缩，脸色有些发白。
“你……”张超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惊疑。
这家伙怎么了？
眼神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吓人？
林默没有理会他的反应。
他的目光越过张超，看向教室门口。
班主任老王拿着一个文件夹，正板着脸走进来。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
或者说，重新开始转动。
这一次，绝不能再滑向那个深渊！
绝不！
林默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像是在对这个世界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钱……必须尽快搞到钱！”
“第一笔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