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窒息。
还有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臭、油烟和某种肉类变质般的腥臊气,几乎要顺着鼻腔钻进天灵盖。
林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扔进冰窟里。
恐惧如同实质的黏液,包裹住他的每一寸皮肤,让他动弹不得,甚至连思维都冻结了。
“肉案”……“好肉”……这两个词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碰撞出最惊悚的可能。
他这是刚出虎口(莫名其妙的穿越),又入狼窝(一个听起来像是黑店人肉包子的地方)?
那只油腻的大手死死捂着他的嘴,力道大得让他脸颊生疼,呼吸困难。
另一只粗壮的手臂则像铁箍一样环住他的胸膛,将他毫不费力地往后拖拽。
他的脚尖几乎离地,徒劳地在泥地上划出几道无力的痕迹。
“唔……唔唔!”
他拼命挣扎,从喉咙深处挤出微弱的呜咽声,但回应他的只是身后那人一声不耐烦的冷哼,以及更加粗暴的拖拽。
他被拖离了院门,拖进更深的阴影里。
视线所及,是粗糙的土坯墙、堆放的杂物和一个散发着馊水味的木桶在眼前飞快掠过。
“妈的,哪来的小崽子,穿得怪模怪样的,”那粗哑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嘟囔,热气喷在他的耳廓上,带着一股浓烈的大蒜和劣质酒水的味道,“正好,后厨忙得脚打后脑勺,那老不死的癞痢头又偷懒跑了,算你倒霉!”
后厨?
癞痢头?
偷懒?
这些词像碎片一样涌入林枫的脑子,勉强拼凑出一个似乎没那么血腥,但依旧糟糕透顶的现状——他不是要被做成“好肉”,而是要被抓去当苦力?
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多少安慰。
被一个力气奇大、味道感人、言语粗鲁的陌生壮汉在深夜的陌生之地强行掳走,无论目的是什么,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被拖进了一个低矮的棚子。
刚一进去,一股更加复杂浓烈的气味就如同重拳般砸在他的脸上。
烟火气、湿柴火的烟味、各种蔬菜和调料混杂的味道、浓郁的肉腥味、还有某种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油污腻子味……所有这些味道霸道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厨房结界”。
棚子中央有一个用土石垒砌的简陋灶台,里面柴火正旺,一口硕大的黑铁锅架在上面,里面咕嘟咕嘟地煮着看不清内容的糊状物,冒着腾腾热气。
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木墩砧板,上面沾满污渍,还有几把形态各异的刀斧随意扔着。
角落里堆着如山般的木柴和脏兮兮的瓦罐。
这里显然就是他刚才闻到的那丝烤肉味的来源地,但此刻置身其中,那点微弱的香气早己被其他更霸道、更一言难尽的味道彻底淹没。
“砰!”
林枫被粗暴地扔在了一堆柴火旁边,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呼吸着这混合着各种怪味的空气,虽然难闻,但至少能喘气了。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终于看清了袭击他的人。
那是一个身材极其壮硕的胖子,围着一件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油腻围裙,赤着两条粗壮的胳膊,胸口和脸上都泛着油汗混合的光亮。
他头发杂乱,一脸横肉,一双小眼睛正不耐烦地上下打量着林枫,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或者……牲畜。
“瘦得跟麻杆似的,能扛动几斤柴?”
胖子厨子(林枫猜测他的身份)皱紧了眉头,语气满是嫌弃,“算了,癞痢头跑了,凑合用吧!
听着,小崽子!”
他伸出一根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林枫的鼻子上:“老子是这店里的厨头,王大王!
从今天起,你就是后厨的杂役!
看见那堆柴火没?
天亮之前给老子劈完!
还有那几缸水,全都挑满!
敢偷懒……”王大王狞笑一声,随手抓起砧板上一把厚实的剁骨刀,在空中虚劈了一下,带起一阵风声:“老子就把你当柴火劈了!
听懂没?!”
冰冷的寒光闪过林枫的眼睛,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那刀看上去沉重而锋利,绝对不是玩具。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个“不”字,这把刀下一秒就可能真的劈下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枫的社畜本能瞬间觉醒——在绝对的力量(和暴力)面前,服从是唯一的选择,至少是暂时的选择。
他忙不迭地点头,因为恐惧和刚才的窒息,声音还有些发颤:“懂……懂了……王,王大王……我劈,我挑水……哼,算你识相!”
王大王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但又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别想着跑!
这荒村野店的,外面狼多得很,跑了也是喂狼!
老实干活,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吃的?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枫身体的某个开关。
“咕噜噜噜——”一阵极其响亮、极其悠长的肠鸣音,毫无预兆地从他腹部爆发出来,在这相对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短暂地压过了灶台上锅里咕嘟的声音。
林枫:“……”王大王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大笑:“哈哈哈哈!
饿死鬼投胎啊?
行!
算你还有点用处,知道饿就会干活!”
他笑够了,随手从旁边一个篮子里摸出一个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像扔骨头一样丢到林枫面前:“喏,赏你的!
干完活才有热的!”
那东西“当”一声掉在林枫脚边的柴堆上,滚了两圈。
林枫低头看去。
那似乎是一个……饼?
或者说,一块像饼的物体。
颜色黝黑,表面粗糙,看起来密度极高,硬度恐怕能媲美板砖。
没有任何诱人的香气,只有一股陈腐的、类似于放久了的麸皮的味道。
这就是……吃的?
林枫看着这块“兵器”,又回想了一下穿越前那口香辣油润、外焦里嫩的羊肉串,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鼻子一酸,差点真的哭出来。
人间惨剧!
莫过于此!
王大王才不管他的心理活动,踹了旁边一个空水桶一脚,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发什么呆!
赶紧干活!
劈不完柴,水挑不满,明天早饭都没你的份!”
说完,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挠了挠油腻的胸口,嘟囔着“困死老子了”,便摇摇晃晃地走到棚子角落一个堆满麻袋的地方,一***坐下去,靠着麻袋,没多久就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
显然,他并不担心林枫逃跑,或许是对外面的“狼”很有信心,或许是对自己的威慑力很有自信。
林枫僵硬地站在原地,听着那震天的呼噜声,看着脚边那块能砸死狗的硬饼,又看了看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木柴和墙角那几个巨大的、能把他装进去还有富余的水缸。
冰冷的绝望感,再一次缓慢而坚定地淹没了刚才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穿越了。
差点被当成“好肉”。
现在成了黑店(或者至少是压榨童工的黑心店)的奴隶杂役。
食物是能崩掉牙的未知硬块。
工作量是肉眼可见的 impossible mission。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开局吗?
他慢慢地蹲下身,捡起那块硬饼。
入手沉甸甸,冰凉凉。
他尝试着用牙齿磕了一下。
“嘎嘣。”
一声轻响,不是饼碎了,是他的牙仿佛被震了一下,生疼。
林枫默默地放下饼,抬头望天——如果棚顶那个破洞能算天的话。
透过破洞,能看到几颗疏朗的星星,冷漠地闪烁着。
“老天爷……”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你让我穿越,好歹给个新手礼包啊!
就算没系统,没老爷爷,你让我穿成个乞丐也行啊!
这开局就是地狱难度算什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王大王的呼噜声、灶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锅里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咕嘟的声音回应着他。
饥饿感再次凶猛地袭来,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催促着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看了一眼睡得口水首流的王大王,又看了看那把寒光闪闪的剁骨刀。
逃跑的念头只是一闪就被掐灭。
人生地不熟,外面可能真有狼,而且这个胖厨子看起来绝不好惹。
那么,剩下的路只有一条。
林枫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那堆该死的柴火上,还有旁边那把锈迹斑斑、看起来比他还老的斧头上。
他深吸了一口这充满烟火油腻和食物复杂气味的空气——作为一个曾经的烧烤摊终极爱好者,他对“厨房”的味道其实并不排斥,甚至有点病态的亲切感,虽然这个厨房实在有点过于惨烈。
然后,他认命般地走过去,艰难地拖起了那把沉重的旧斧头。
好吧。
杂役就杂役。
至少……这里是个厨房。
有火,有……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肉),有调料(虽然看起来一言难尽)。
劈柴?
挑水?
他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力气举起斧头,朝着第一块木头狠狠劈下去。
“嘭!”
一声闷响,斧头卡在了木头里,震得他虎口发麻。
妈的,想当年我也是能一边撸串一边吹瓶的热血青年(社畜)!
还能被你个古代黑心厨房难倒?
他一边跟那块顽固的木头较劲,一边恶狠狠地想着:等着瞧!
等老子摸清情况!
等老子找到机会!
他猛地拔出斧头,再次举起,眼中闪过一丝饿急眼了的光芒和对美食近乎执念的渴望。
老子可是要成为烧烤之王的男人!
岂能栽在你这个破厨房!
先活下去。
然后……必须想办法弄点能吃的!
真正能吃的东西!
那口没吃完的羊肉串,仿佛成了支撑他在这陌生可怕世界活下去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精神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