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体检报告单上的结果告诉我时日不多了,医生劝我可以保守治疗下,我拒绝了。
或许是因为眼角旁那块明显而丑陋的胎记,我从小便受到了很多特殊的对待,运气也特别差。
不仅如此,我的人缘也不好,即便奔三的年纪了,还是没有交心的朋友,能谈得上话的也没有。
有时候也想骂两句,这命运待我怎么这么不公平,偏心的家伙!骂不出什么含金量的话,也不知道该骂谁。
其实挺不甘心的,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长大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份稳定的工作,生活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却迎来了这个噩耗。
我坐在医生办公室外边走廊的椅子上,默默等着。
经过我身边的人总是忍不住对我侧目,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我知道,他们是在打量我脸上的胎记,毕竟本就普通的脸蛋,在胎记的加持下,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下班的时候,商仁看完最后一位门诊病人,让我进去。
商仁是刚刚给我看报告的医生,此刻他正把脱了的白大褂挂衣架上,而后坐在我对面,看着桌上的体检单。
“平时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捏了捏嗓子,“就是喉咙有时候很痒,咳起来没完没了的,然后就是胸闷,感觉喘不上气。”
……商医生把我的病情大致了解后,从抽屉里拿了个方盒子给我。
我不明白,于是问他什么意思。
“按理说你这种情况不选择保守治疗的话,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
“我这里有个东西,可以让你身体里的分化细胞停止扩散,维持在当前的状态,不再恶化。”
我听后没吭声,顶着他稍显炙热的目光,心里开始打鼓。
走廊外几乎没什么人了,办公室里就格外安静,似乎都能听见我吞咽口水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既然这么神奇,为什么给我?”果然,接下来他说,“你这个病例十分少见,刚好是我正准备研究的课题,如果你愿意……”给他当试验品。
明晃晃的意图,显而易见。
我身上没什么可图的,唯一让别人在意的居然还是这个病,难过的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竟然令人想笑。
于是我也笑了,“可以。”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能多看一眼这世界,便多留一会儿吧。
1.商仁给我的那个盒子里是一块石头,我打开那会儿都懵了。
真的很像随手在路边捡的。
“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枕头边,或者随便近一些的地方,每天至少六个小时。”
想着商仁说的话,我将信将疑的走出医院。
真的很离谱对吧?我甚至觉得他是在耍我,但我除了相信,没有其他选择。
说来也怪,这次去了医院以后,我的运气似乎开始变好。
每天挤地铁都有空位,公司楼下的早餐店也再没有到我便售罄的情况,眼看即将错过打卡时间,也能在最后几秒钟打上……无论如何,不管这石头能不能治我病,至少它让我的生活好过了不少。
就是和之前一样的咳嗽胸闷没有丝毫起色。
我问过商医生这是什么原因,他告诉我说,这石头只能让我的病情不再继续,保留在之前的症状上。
那也很好了,我也知足了。
刚开始周围的人对我热情时,我还不习惯,他们对我好一点,我恨不得十倍百倍的回应他们。
现在过了快一个月,发现其实就是普通同事间的来往,我也渐渐能够接受了。
之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就是有个人,我总是没办法以平常心对待。
“涂雅,一会儿和我去名鼎一趟。”
挂了总裁办公室的专线电话,我开始收拾桌面的东西。
裴凉景是我的上司,作为他的助理兼司机,我必须随时保持高度的紧张状态,以面对各种突***况。
还没两分钟,裴凉景便从办公室出来,那瞬间周围落针可闻,似乎呼吸都是一种罪了。
直到门口传来他的催促,我才回神随便抓了桌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赶紧跟了上去。
离开那里的时候,都能听见他们呼气放松的动静。
不怪大家反应太大,实际上他给人印象就是十分严厉。
哪怕人家不过才二十多岁,那张脸冷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把你放冰箱里一样,让人瑟瑟发抖。
去名鼎的路上,等红灯的间隙,我通过车内后视镜偷偷观察裴凉景的脸色。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吧?“你在看什么?”其实他抬眼的瞬间我就移开了视线,没想到这次居然被抓包了。
“没有。”
我飞快回答,“裴总,这次是去签合同吗?”名鼎是裴式集团的总部,之前也去过几次。
裴凉景嗯了声,在他盯着我后背的几秒钟内,我都快发抖时,他又低头看起了手机。
“晚上和朋友吃个饭。”
“好的,我等您。”
说是什么***司机,其实是专职司机罢了。
他要去吃饭,肯定会喝点,我就把他送到地方,然后坐在车子里等他。
看见他和几个交好的朋友走进去的背影,难免让我想起之前的每一次目送,还有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六年前大学毕业那会儿,我到处投简历,十分渴求有一份能够我温饱的工作,以及够支付对我来说金额不小的助学贷款的还款。
运气不好的我手里的几十份简历都石沉大海时,最后一份终于有了回复。
笔试面试都勉强通过之后,我心情愉悦的走出房间,便看见了裴凉景。
当时还不知道他身份,因为太高兴了,差点还撞上他。
“小裴总!”他身边的助理帮着挡了一下,我才没有碰到他。
助理看了我一眼,站在我和他之间,低声叮嘱我,“小心一点。”
唯唯诺诺惯了,下意识就说了声抱歉,结果没人理我。
裴凉景把正在翻看的平板关了,递给助理,而后走到另一边的专用电梯前。
我低着头和其他几个面试者一起等电梯上来,余光里看见小裴总走进电梯的背影。
平板上是几位面试者的简历,差点撞他身上那刻,我很清楚的看见了他对我的选择,是通过。
……一阵来电***将我从回忆里拖出,我拿起手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是本地的,应该不是诈骗吧?我接通了,但是没有开口,我怕对面提取我的信息。
理解下吧,之前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人家三两句话就套走了我几百块。
虽然不多,但也追不回来了,从此就警惕了许多。
沉默的时间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的漫长,我忍不住喂了一声。
“……”对面即将开口的人似乎噎了一下,“你没存我电话?”“啊?”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我依旧谨慎开口,“请问您是?”“商仁。”
哦,是商医生。
最近身体状况还不错,几乎快把他忘了,“啊,商医生,我马上存,马上存。”
把备注补上去后,我小心翼翼的询问他打电话的目的。
不会是要反悔了吧?“明天或者后天抽空来趟医院。”
我惯会察言观色,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好的商医生,需要空腹吗?”“不用,来之前告诉我一声。”
“好的好的。”
几乎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就挂了电话。
明天吧,毕竟收了人家的好处,自己还是要自觉点。
明天下午给裴凉景请半天假,去一趟医院。
我趴在方向盘上快睡着的时候,接到了裴凉景让我去里面接他的电话。
服务生引着我一路走进去,打开包厢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酒味混杂着房间内香薰的味道向我砸来,我忍了忍没翻白眼。
一眼就看见背靠着沙发,闭眼休息的裴凉景。
他手机还亮着,保持着和我通话的界面。
我挂断了,走进去拍了拍他肩膀,凑到他耳朵旁说话,“裴总,还能走吗?”要是喝多了,我还得找人来把他架出去。
听到我的声音后,他睁眼看到我愣了下,而后目光下垂,落到我撑着沙发的手上。
他就这么把手覆盖了上去,我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猛地抽回手,藏到背后,声音有点抖,但他喝醉了,应该没听出来。
“裴总,您……您喝了多少啊,还能走吗?”那扑闪的如同扇子般的睫毛又扫了两下,他缓慢坐正身子,“没喝多少,走吧。”
他拒绝了我想找人扶他的意思,并且坚定的表示他能好好走路。
我只好无奈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个不稳摔到哪里。
“涂雅……”他嘟囔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想着醉鬼能说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干脆没理他。
“涂雅!”一声直接把附近的人的注意力全引了回来,我吓一大跳。
“干嘛干嘛?”我快步走到他旁边,拉过他的手臂,差点上手捂他嘴巴,又不太敢,怕他再说什么,于是小声哄着。
“怎么啦?叫我什么事?”这下更是过分,他居然抱住了我!醉鬼的理智和力气简直是两极分化,说不听也挣不动。
“怎么这么久……”“什么?”“接我……这么久。”
我放弃了,顺着他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你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你先把我松开行吗,我去帮你报仇。”
肯定是他朋友灌他喝酒,让他变成这个样子,之前也没有这么严重啊,这是喝了多少啊……这番话起到了作用,他果然松了抱我的力度,只是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并且将头埋在我的脖颈那里。
温热的带着一丝丝酒气的呼吸落在那里,有些痒痒的。
我推了推没动,有些无助。
在会所大门口,两人就这么抱着几分钟,我艰难的打了个电话。
很快,裴凉景的助理从家里赶来,帮着我一起拉开了他。
“涂雅,你……”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糊涂,直到他伸手指着我衣领的位置。
都是被裴凉景那家伙给蹭的!衬衣的上面一颗扣子开了,还好外面套了个毛衣,不然不得走光啊?!我赶紧扣好,不好意思的冲助理笑笑,指了个方向,“那啥,车子在那边。”
掏出包里的钥匙,递给助理,“我还有点事,麻烦你送裴总回家吧。”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打车的话,这里距离我家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我还得回家“睡觉治病”呢,可不好耽搁太久了。
刚开始有一次没有按照商医生的话,睡够六小时,好不容易平息的疼痛又卷土重来,可给我吓坏了。
“行,今天辛苦你了。”
助理接过钥匙,追上慢慢往外边走的裴凉景。
我看着他在助理的引导下上了车后座,然后车子从我视野消失。
我抬手摸着仍旧麻麻的脖颈,脑袋里很乱。
2.“你好,帮我挂个商医生的号。”
“身份证。”
即便是大中午,医院里仍旧人多,我拿着门诊单走到商仁办公室门口。
里面还有一个看诊的病人,我正感叹医生也逃不过加班的命运时,商仁已经把最后一位病人送出来了。
“来了不说一声?”“我给你发了消息,你应该是没看见。”
我拿着在他面前手机晃了晃,“我请你吃个饭吧。”
闻言,商仁挑了下眉,把门关上后双手插兜走在我前面,“不用了,你跟我来。”
跟着商仁出了门诊部,又拐了几个弯,进了一个低矮的建筑物。
看样子像是什么研究所之类的,商仁进去时还在门口进行了人脸识别。
“商医生……”说实话,虽然知道要给人当实验对象,却还是抵不住紧张。
“没事,只是抽个血。”
……我躺在椅子上,按着止血棉,看着商仁把刚从我身上取出的东西放进了另一个容器里,然后背着我开始操作什么。
我闭着眼睛等他,直到他叫我名字。
无影灯在顶上很刺眼,我适应了一会儿,站起来。
“最近怎么样?”商仁按了墙上什么按钮后,门打开了,我走在他后面。
“挺好的,那个东西每天都让我轻松了很多。”
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我问他,“商医生。”
“嗯?”“盒子里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啊?除了治病,还有改变人气运的效果吗?”商仁不明所以的笑了声,给了我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或许吧。”
原本以为要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没想到只要一个小时就好了,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想着一会儿吃了饭就去公司销假。
毕竟一个月的全勤奖可不少。
“裴总。”
“裴总好。”
“……”等电梯时,后面有些骚动,余光看见有人朝我这边走来。
然后就看见了裴凉景。
诶?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休息吗?怎么一副风尘仆仆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裴总……”和其他人一样,我正要给他问好时,他在我旁边停下,说了句话。
和我一起等电梯的人早已经离我几步远了,并且开始窃窃私语。
“……”裴凉景让我去和他一起坐专用电梯,但是现在看他们的反应,忽然又不太好了。
“雅雅姐,你快去吧。”
实习生小陆对着我挤眉弄眼,悄***的说。
一时间我进退两难。
裴凉景似乎没太多耐心等我,轻啧了声,周围气压都沉重了。
我赶紧过去,在他后面进了电梯。
“裴总,您刚忙完?”上午的时候还挺闲的,我记得他行程上中午没有要见的人啊。
裴凉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从电梯反光的墙面上看见他就站我身后,目视前方。
我撇撇嘴,伸手按了楼层,没再开口。
“不是请了假吗?东西忘拿了?”电梯上行时,裴凉景突然发问。
“哦,事情都处理完了,想着也没什么事就来了。”
我偷偷抬头,往后扭头时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我连忙移开视线。
“就是打算去找您销假的,没想到您从外面进来,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吗?”我不死心又问了他一遍。
“有点事,回了家一趟。”
问到这里,我识趣的哦了声,刚好电梯也到了,我后退了些,让他先出去。
大部分同事都在安静的午休,只能听见少数敲键盘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落后裴凉景两步回到工位,动作极轻地在包里翻找假条。
几分钟后,小陆也上来了。
他径直朝我走来,不忘四处看了看,一脸八卦小声问,“雅雅姐,你和裴总关系挺好啊。”
我不作声,找到东西就要去办公室找人。
他拽住我,估计是我脸色不太好,他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我随便问问的,你别生气。”
可能是抽了血的原因,我脑袋有点发晕,摇了摇头,挣开他的手,说没事。
他犹豫了会儿,一脸欲言又止,我没理他,他就走了。
我站裴凉景办公桌前看他签字时,又想起小陆刚刚的话,就有些想笑。
不知道别人到底怎么看出来的,居然以为我和裴凉景关系不错。
如果和大家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相比较,那关系看上去确实要好点。
胡思乱想一通,裴凉景已经签好了,把东西推给我。
我拿过,“那您好好休息,我先不打扰了。”
“等下。”
我顿住,不知道他叫***嘛。
“你刚才去医院了?”我惊了,怀疑他在我身上安了定位器,“啊……是,你怎么知道的?”震惊下我叫敬语都忘了称呼,直接用了“你”问他。
他坐椅子上,脚推着用力,往后退了退,抬头看着我。
“……”看他那样子,我心领神会地搬了个坐的,和他保持平视。
“生病了?”裴凉景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我,语气毫无起伏的关切员工。
“没有。”
我不太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想着含糊揭过去,但他并不打算放过我。
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上心?也是因为那个石头?顶着难以忽视的目光,我硬着头皮编了个理由,“就是去看看我脸上的胎记,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除掉,太丑了。”
他忽然起身,走到我旁边,偏头看我脸上的那块斑。
在他手快触摸上来之前,我退着躲开了,抬头看他,“裴总。”
“不丑。”
他不太理解我的样子,皱了眉,“就因为这个?”我跟着站起来,重重的点头,“嗯嗯。”
对于刚刚他的举动,裴凉景似乎也不太明白,看了眼他自己的手,慢慢往休息间去了。
“生病了告诉我。”
我正感动呢,他又冒出下一句,“我好找人接替你的工作。”
“……”算了,没必要跟他计较。
3.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在公司和家之间两点一线的跑。
要不是定时要去抽个血,我都快忘了自己生病的事了。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大汗淋漓的醒来,嘴中不住小口呼吸,原来是被疼醒了。
仔细一算,距离我拿到那块石头已经过了两个月了,期间一直都挺平稳,身体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也一直按照医嘱,每天坚持睡眠达到六个小时,怎么就不管用了?突***况打的我措手不及。
看来我得去医院找商仁一下了。
这么计划着,我一边抖着手给裴凉景的助理请假,一边艰难起床收拾自己。
成功请了假,挂了助理电话,我又给商仁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现在的情况。
“你别着急,我过去接你。”
我觉得太麻烦他了,一来一回的,“不用了……商医生,我,我自己打车来。”
疼痛让我快说不出话,声音都有些发抖,“我可以,先吃点止疼药吗?”毕竟在给他当“小白鼠”期间,我从来没有摄入过其他任何药物,我怕对他的研究有影响,还是先问一句的好。
“……”商仁沉默了。
我以为是不行的意思,正要顺着他的意思说两句打破尴尬,就又听他说,“都什么时候了……可以吃。”
得了允许,我几乎是跪在地上,翻出止疼片瓶子,倒出之前吃过的用量,直接放进嘴里,又踉跄起身,接了水吞下。
“好了。”
起效哪有这么快,更何况这次的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糟糕。
不过是为了安慰对面的商仁,还有心里怕的要死的自己罢了。
我怀疑是不是这两个月本该我承受的痛苦,全在这一天压了过来。
“记得把盒子里的东西拿过来。”
商仁抛下这句话便挂了电话,稍微平息了一阵后,我去卧室拿上盒子,下楼了。
“怎么这么久?”我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不然怎么会在楼下听到裴凉景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手机上打车软件显示正在派单的界面,更晕乎了。
什么上班高峰期……车子都打不到一辆。
“涂雅。”
裴凉景的声音再次从不远的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