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贝壳岛。
咸涩的海风永无止境地吹拂着贝壳镇,卷起细白的沙砾,拍打在礁石和那个专注挥刀的幼小身影上。
“砰!
砰!
砰!”
结实沉重的木刀,与少年稚嫩的年纪有些不相称,每一次劈砍都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道,砸在海边的礁石上,发出沉闷而固执的声响。
汗水早己浸透了萨卡斯基粗布制成的短衫,顺着他紧抿的、线条刚硬的嘴角滑落。
他的眼神专注,甚至带着点凶悍,仿佛那坚硬的礁石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夕阳将他的影子在海滩上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及到涌上来的潮水。
“萨卡斯基!
天快黑了!
还不回去,你母亲该着急了!”
一个扛着渔网、腿脚有些不便利的老者沿着海岸走来,远远地喊道。
萨卡斯基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收势,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转过头,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略显沙哑的童声应道:“知道了,汉斯老爹。
这就回。”
他走到水边,掬起冰冷的海水用力搓了把脸,洗去汗水和疲惫,然后抓起放在一旁岩石上的外套,小心地拍掉上面的沙粒,搭在肩上,朝着小镇走去。
碎石和贝壳铺成的小路蜿蜒穿过低矮的屋舍,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炖煮食物的简单香气。
“练完了?
小萨卡斯基。”
杂货铺的胖老板娘正在收晾晒的鱼干。
“嗯。”
少年点头,脚步未停。
“真是个刻苦的孩子,跟你父亲当年一样。”
老板娘感叹道。
萨卡斯基没有回应,只是抿紧了唇,步伐更快了些。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暖黄的灯光和食物更浓郁的香气涌了出来,稍稍驱散了海风带来的凉意。
“回来了?”
母亲贝茜温和略带虚弱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今天炖了你喜欢的海菜,还有米饭和辣椒哦。”
贝茜系着干净的旧围裙,正小心翼翼地将炖锅端上桌。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形单薄,动作间带着一种易碎感,但看向萨卡斯基时,眼神总是柔软的。
她偶尔会掩嘴低低咳嗽两声,又很快忍住,像是怕打扰了这份平静。
父亲格尔斯己经坐在餐桌主位。
他坐得笔首,即使是在家里,也仿佛穿着一身看不见的军装。
多年的海军生涯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和坚毅的痕迹。
他正就着油灯的光,摩挲着一封边缘有些卷曲的信纸,眉头紧紧锁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食物:米饭,辣椒酱,一锅冒着热气的炖海菜和贝类,还有一小碟咸鱼。
萨卡斯基沉默地洗手,坐下。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只有母亲摆放碗筷的轻微声响和炖锅里咕嘟的气泡声。
格尔斯终于放下了信纸,重重叹了口气,那声音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
母亲端汤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担忧地看向他。
“以前船上的老伙计来信……”格尔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一伙败兵,从新世界那个鬼地方漏出来的渣滓,可能窜到我们这片海域来了。”
母亲的脸色瞬间更白了,勺子“哐当”一声掉进汤碗里,溅起几点汤汁。
萨卡斯基猛地抬起头,看向父亲。
新世界?
这个词带着一种危险的魔力。
格尔斯的目光扫过妻子毫无血色的脸,最终落在儿子身上,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皮肉:“这几天都警醒点。
我明天一早就去和镇长说,得组织人手,晚上轮流守夜。”
“万一……真来了,也得撑住,等待海军的军舰过来。”
“新世界?”
萨卡斯基询问起这个关键词,眼睛里有某种光芒闪动:“那里的海贼……是什么样的?
很厉害?”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好奇。
“啊,”格尔斯鼻腔里喷出一股沉重灼热的气流,仿佛呼出的不是空气,而是硝烟。
“那是魔鬼盘踞的海域。
天气能瞬间撕碎最大的战舰,海里的怪物像山一样庞大……至于那里的海贼……”他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紧紧盯着萨卡斯基:“比最凶恶的海王类还要残暴!
他们以杀戮和毁灭取乐,所过之处,只会剩下废墟和尸体!
所以...”格尔斯的拳头无意识地在桌上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萨卡斯基!
你为什么这么辛苦?
为什么我要你每天出去练习剑术?”
“就是因为要让你变得更强,在那群海贼到来的时候,可以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
那股冰冷的恨意和决绝,让餐桌上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母亲忍不住又低咳起来,用手帕捂着嘴。
萨卡斯基沉默地听着,父亲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进他心里。
他消化着那股沉重的愤怒,但少年人的好奇心并未完全被恐惧和仇恨覆盖。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像是不解,又像是本能地探寻:“海贼……全都是坏的吗?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做海贼呢?”
格尔斯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儿子会问这个。
他嘴角的肌肉绷紧,视线有那么极短暂的一瞬,似乎飘向了脸色苍白的妻子,但立刻又牢牢钉在萨卡斯基脸上,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当然!
全是***!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你母亲的家人就是因为...总之,有好路不走,偏要选择去害人,不是畜生是什么?!!”
关于缘由,他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极其厌恶地挥了下粗糙的大手:“……总有各种自欺欺人的借口!
但借口永远改变不了他们身上肮脏的血和罪孽!
吃饭!”
他猛地拿起一块面包,用力撕开,仿佛撕碎的是某个海贼的喉咙,粗暴地终结了话题。
“快吃吧,萨卡斯基,吃完早点休息。”
母亲柔声打着圆场,将盛好的汤推到他面前,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无法驱散的阴霾。
萨卡斯基低下头,不再说话,默默地咀嚼着食物。
父亲的怒吼还在耳边回荡,餐桌上只剩下压抑的咀嚼声和母亲偶尔无法完全压抑的、轻而闷的咳嗽声。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小岛,海风似乎变得更加急促,吹得窗户微微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