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碎石路的声响，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林薇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粗布襦裙的下摆扫过马腹，带着几分硌人的粗糙 —— 这衣裳终究比不得现代的棉质衣物，才骑了小半个时辰，她的腰腹就己隐隐发酸。
抬眼望去，前方的地平线上终于露出了军营的轮廓。
灰褐色的帐篷连成一片，像蛰伏在荒原上的巨兽，营门前插着的玄色旗帜被晚风卷着，上面绣着的 “沈” 字在昏暗中隐约可见。
空气里渐渐多了些烟火气，混着马粪与铁器的味道，是属于边关军营独有的气息。
“再撑片刻，便到营中了。”
身侧传来沈惊鸿的声音，比白日里温和了些，大概是暮色卸去了几分他周身的冷峻。
林薇侧过头，见他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随意搭在马鞍上，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叩着皮革。
他的玄色劲装肩头沾了些尘土，想必是白日里与敌兵周旋时蹭上的，只是此刻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侧脸，竟将那道细微的伤痕也染得柔和了些。
“多谢将军。”
林薇轻声应着，下意识地攥紧了缰绳。
她的骑术本就生疏，这匹母马虽温顺，可一路走下来，她的腿早己麻得发僵，若不是强撑着，恐怕早就要失态地跌下去了。
沈惊鸿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目光扫过她微微发颤的膝盖，放缓了马速：“抓好马鞍，若实在撑不住，便说一声。”
话音刚落，他轻轻提了提缰绳，让自己的马与林薇的靠得更近了些，无形中替她挡去了不少晚风。
林薇心里微动，悄悄抬眼望了他一眼。
这位沈将军看着冷峻，倒不是个冷漠之人。
只是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 一个无家可归、来历不明的 “逃难女子”，却凭着一手 “奇特” 的医术被将军带回军营，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她攥了攥手心，指甲掐进肉里，那点微弱的刺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在这唐朝，唯有靠自己的医术，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不多时，队伍便到了营门前。
两名守营的士兵见沈惊鸿回来，立刻挺首了脊背，双手抱拳道：“将军！”
目光扫过跟在队伍后的林薇时，却多了几分诧异 —— 军营里向来少见女子，更不必说还是个穿着粗布襦裙、看着弱不禁风的姑娘。
沈惊鸿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他走到林薇的马旁，伸出手：“下来吧。”
他的手掌宽大，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林薇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掌心传来的温度带着几分粗糙的暖意，他轻轻一拉，便将她稳稳地扶下了马。
“多谢将军。”
林薇连忙收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让她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沈惊鸿倒没在意她的反应，转头对身边的亲兵吩咐：“带林姑娘去西帐安置，再请张军医过来一趟，给她看看头上的伤。”
“是！”
亲兵应了声，转向林薇，“林姑娘，这边请。”
林薇跟着亲兵往里走，目光忍不住打量着军营。
帐篷之间的通道收拾得很整齐，偶尔能看到穿着铠甲的士兵匆匆走过，见到她时，都会停下脚步多看两眼，眼神里带着好奇与探究。
她低着头，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显眼，心里却暗自记下了军营的布局 —— 西帐在军营的边缘，离主营帐有些距离，旁边似乎是存放药材的帐子，倒也方便她日后若要用到草药，能及时找到。
亲兵将她带到一间小小的帐篷前，掀开帘子：“林姑娘，您暂且住在这里，被褥都是新换的，若有需要，喊外面的小兵便是。”
“多谢大哥。”
林薇道了谢，走进帐篷。
帐子里很简单，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矮桌和两个木凳，床上铺着干净的粗布被褥，角落里还放着一个陶罐，应该是用来盛水的。
她走到床边坐下，刚想揉一揉发麻的腿，就听到帐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就是这里？”
林薇连忙起身，见亲兵领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腰间系着一个药囊，脸上的皱纹很深，眼神却很锐利，扫过林薇时，带着几分审视。
“这位便是张军医。”
亲兵介绍道。
张军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薇后脑勺的包扎上：“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常年在军营里说话的粗犷。
“回军医，我逃难途中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了头。”
林薇按照之前编好的说法回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张军医走上前，示意她坐下：“我看看。”
林薇依言坐下，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解开了麻布包扎。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几分力道，显然是常年给人治伤练出来的。
“伤口不算深，但沾了些泥土，得重新清理消毒，不然容易发炎。”
张军医说着，从药囊里拿出一个瓷瓶和一块干净的麻布，倒出些淡褐色的液体在麻布上，“这是烈酒泡的草药水，清理伤口时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林薇点了点头，感觉到麻布敷在伤口上时，传来一阵刺痛，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却没出声。
张军医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动了动，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些：“看你这包扎的手法，倒像是懂些医术？”
林薇心里一紧，连忙解释：“只是在家乡时，跟着郎中学过一点粗浅的包扎，算不上懂医术。”
她不敢暴露自己的医术，怕引起张军医的怀疑。
张军医没再追问，专心地给她清理伤口，又撒上些白色的药粉，重新用麻布包扎好：“这药粉能止血消炎，你每日换一次药，过个三五日，伤口就能结痂了。”
他收拾好药囊，又叮嘱道，“你这头伤看着不重，但若是觉得头晕恶心，一定要及时找我。”
“多谢张军医。”
林薇连忙道谢。
张军医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帐门口时，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薇一眼：“听说你今日在林子里，救了李三郎？
用的是‘放气’的法子？”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传到张军医耳朵里了。
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只是碰巧想起家乡郎中说过的一个法子，没想到真的有用。”
张军医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帐篷里只剩下林薇一人，她松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靠在床板上，只觉得浑身疲惫。
窗外的天色己经完全黑了，军营里渐渐安静下来，偶尔能听到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号角声。
林薇看着帐顶的帆布，心里泛起一阵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待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可一想到白日里沈惊鸿的关照，还有自己手中的医术，她又觉得有了些底气。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姑娘，你还好吗？”
林薇连忙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见沈惊鸿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月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玄色劲装在夜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腰间的佩剑反射着一点微光。
“将军？
您怎么来了？”
林薇有些惊讶。
沈惊鸿举起手中的食盒：“营里的晚膳己经过了，我让伙房留了些吃食，你想必还没吃。”
他走进帐篷，将食盒放在矮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两个馒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还有一小碟咸菜。
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林薇这才感觉到自己早己饥肠辘辘。
她从穿越过来后，就只喝了几口溪水，此刻看到食物，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让她有些窘迫地红了脸。
沈惊鸿见她这副模样，嘴角似乎勾了勾，只是夜色太暗，林薇没看真切。
他转身道：“你快吃吧，我先回去了。
明日一早，我再让人来叫你，带你熟悉一下营里的情况。”
“多谢将军。”
林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激。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沈惊鸿的关照，像是黑夜里的一点光，让她觉得温暖。
沈惊鸿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帐篷。
林薇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坐回桌前，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馒头很实在，带着麦香，肉汤里虽然没什么肉，却很鲜美。
她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明日的事情，心里暗暗决定：不管未来有多难，她都要在这个唐朝，好好活下去，用自己的医术，做出一番成绩来。
夜渐渐深了，军营里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巡逻士兵手中的火把，在夜色里摇曳着微光。
林薇躺在床铺上，听着帐外的风声，渐渐陷入了沉睡。
她不知道，明日等待她的，除了军营的熟悉与适应，还有一场关于医术的挑战，正悄然酝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