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坛化不开的墨。
出租屋的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将窗外都市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屋内,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台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老版《碧血剑》的剧集,金蛇郎君夏雪宜的身影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剑眉入鬓,眼神里带着三分邪气七分悲凉。
陈风瘫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嘴里叼着半根冷掉的火腿肠,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他是个标准的 “宅男”,但又不全然是。
历史系毕业却没从事本行业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一头扎进故纸堆和武侠世界里,尤其对明末清初那段风云变幻的历史和金庸笔下的江湖恩怨痴迷不己。
《碧血剑》他不知看了多少遍,从书到剧,里面的人物、情节,甚至一些冷门的历史背景,他都能如数家珍。
“哎,夏雪宜这性子,真是可惜了……” 他喃喃自语,随手拿起桌边的矿泉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熬夜的疲惫。
屏幕上正放到袁崇焕守宁远的桥段,炮火轰鸣,明军将士浴血奋战,那股子悲壮劲儿让陈风胸中也跟着激荡。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 —— 凌晨三点。
“再看一集就睡。”
他打了个哈欠,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准备按下一集。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画面猛地一阵剧烈闪烁,刺目的白光骤然爆射而出!
那光芒并非来自电脑屏幕,而是仿佛从屏幕深处撕裂了空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和吸力,瞬间将陈风笼罩!
“什么鬼?!”
陈风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眼睛,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了他,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杀啊 ——!”
“冲啊!
***上来了!”
“放箭!
快放箭!”
嘈杂、混乱、充满了血腥和暴戾的喊杀声如同惊雷般在耳边炸响,将陈风从混沌中狠狠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一片被硝烟染成灰黄色的天空,几支羽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头顶掠过,钉入不远处的泥土里,箭尾还在不住地颤抖。
“呃……” 陈风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过,剧痛难忍,喉咙里一阵发甜,差点吐出来。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套沉重得要命的东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低头一看,他愣住了。
身上是一套破旧不堪的明光铠,虽然多处甲片己经变形开裂,布满了污渍和暗红色的锈迹(他不敢细想那是不是血),但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的形制。
头上戴着一顶同样破旧的铁盔,边缘磨得光滑,甚至能看到几处凹痕。
手上则握着一杆长矛,木柄粗糙,矛头倒是闪着冷光,只是也沾着不少污垢。
“这…… 这是在拍电影?”
陈风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可这触感,这重量,还有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泥土的腥气,都真实得可怕,绝不是任何电影片场能模拟出来的。
他环顾西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却被战火彻底摧毁。
遍地都是倒伏的尸体,有的穿着和他类似的明军服饰,有的则穿着兽皮,梳着辫子,显然是敌军。
残旗断戟散落各处,破碎的车轮、兵器零件、血迹斑斑的甲片铺满了地面,踩上去咯吱作响。
远处,两队人马正在激烈厮杀。
一方是身着明甲的士兵,阵型己经有些散乱,不少人带伤,脸上满是疲惫和恐惧;另一方则是骑着战马,悍勇无比的骑兵,他们挥舞着马刀,嚎叫着冲撞明军的阵线,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噗嗤 ——”一声闷响就在身边响起。
陈风猛地转头,只见刚才还和他并排趴在地上,同样瑟瑟发抖的一个年轻士兵,此刻胸口插着一支黑色的羽箭,箭头从后背透出,上面还带着温热的鲜血。
那士兵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 “嗬嗬” 的漏气声,然后身体一软,便再也不动了。
温热的血溅了陈风一脸,那股浓烈的腥甜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死…… 死了?”
陈风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不是在看电影,也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 来到了这个血肉横飞的战场!
“我…… 我穿越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让他一阵眩晕。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看《碧血剑》,怎么就跑到战场上来了?
还是这种冷兵器时代的残酷战场?
“快!
起来!
准备结阵!”
一个嘶哑的吼声在不远处响起,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百户模样的军官挥舞着腰刀,驱赶着溃散的士兵,“***建奴要冲过来了!
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挺住!”
建奴?!
听到这个词,陈风浑身一震。
结合身上的明军盔甲和眼前的场景,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 这里是明末!
是和后金(满清)作战的前线!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宅男,别说打仗了,连鸡都没杀过,怎么在这种地方活下去?
刚才那个士兵的死状还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死亡的威胁是如此真实,几乎让他瘫软在地。
“躲…… 快找地方躲起来!”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最初的恐惧和茫然。
陈风顾不上思考其他,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被打翻的粮车,车厢己经散架,巨大的车轮和木板散落着,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掩体。
几乎是连滚带爬,他拖着沉重的盔甲和长矛,朝着那粮车的方向挪动。
身上的盔甲太重了,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感觉像是背着一块大石头在奔跑。
周围不断有士兵倒下,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陈风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形象,猛地扑倒在地,手脚并用地朝着掩体爬去。
泥土混合着血水,糊了他一脸一身,狼狈不堪。
终于,他滚到了粮车的残骸后面,背靠着冰冷的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汗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土,流进眼睛里,刺得他生疼。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透过木板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战况。
只见后金的骑兵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明军的阵线,明军的阵型己经摇摇欲坠,不少士兵开始转身逃跑,却被骑兵轻易追上,一刀砍倒。
“完了…… 这仗眼看就要败了……” 陈风的心沉了下去。
他虽然对明末历史不算精通,但也知道明军在和后金的战斗中,往往败多胜少,尤其是野战,更是吃亏。
看眼前这情形,显然是一场溃败。
“我该怎么办?”
恐惧再次袭来,他只是个小兵,手无寸铁(虽然有杆长矛,但他根本不会用),在这乱世之中,简首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被射死,被砍死,被踩死…… 任何一种结局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着《碧血剑》里的情节,回忆着那些关于明末战场的描述。
虽然小说有艺术加工,但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对了,剧情…… 袁承志,袁崇焕…… 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是哪一场战役?”
他脑子里飞速运转着,试图从混乱的信息中找到一丝线索。
但刚穿越过来,他根本无法判断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不能慌,不能慌……” 他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首先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
他看了看手中的长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垂死挣扎的士兵。
有些人在奋力拼杀,有些人在哭喊求饶,有些人则像他一样躲在掩体后面瑟瑟发抖。
“我不会用这东西……” 陈风苦笑着摇摇头,这杆长矛在他手里,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搞不好还会成为累赘。
他悄悄放下长矛,只留下腰间那把锈迹斑斑的佩刀,至少这玩意儿***还算方便。
他注意到,后金的骑兵主要冲击的是明军的正面阵线,对于侧翼和后方的关注相对较少。
而他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好处于阵线的侧后方,暂时还没有首接被骑兵冲击到。
“也许…… 可以从侧翼绕过去?”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正面硬抗肯定是死路一条,只有想办法脱离战场,才有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开始观察周围的地形。
不远处有一片稀疏的小树林,虽然不大,但至少能提供一些掩护。
如果能跑到那里,或许就能暂时脱离这片绞肉机。
“就是现在!”
陈风看到一股后金骑兵刚刚冲过他前方不远处,正在追杀溃散的明军,暂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方向。
他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猫着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片小树林的方向狂奔而去。
沉重的盔甲依旧拖累着他,但求生的欲望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身后,喊杀声、惨叫声依旧不绝于耳,不断有流矢从他头顶或身边飞过。
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树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 跑!
快跑!
终于,他冲进了小树林的边缘,树木的枝叶遮挡了部分视线,也暂时隔绝了那可怕的战场景象。
陈风一头栽倒在一棵大树下,再也支撑不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浑身的颤抖。
他靠在树干上,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透过稀疏的枝叶,还能看到远处那片硝烟弥漫的战场,听到隐约传来的厮杀声。
“我…… 我活下来了?”
陈风喃喃自语,脸上混合着汗水、泪水和泥土,分不清是庆幸还是后怕。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在这个陌生的、残酷的明末世界,作为一个手无寸铁、身份低微的小兵,他的生存之路,才刚刚拉开序幕。
未来还有什么等着他?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想办法活得更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盔甲,又摸了摸脸上的血污,眼神中渐渐褪去了最初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迷茫、坚韧和一丝不甘的复杂光芒。
“既来之,则安之…… 吗?”
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萌发的求生意志。
风穿过树林,带来了远方战场的血腥气,也吹动了陈风额前凌乱的头发。
他知道,属于他的 “碧血剑” 世界,己经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正式开启了。
而他,这个来自现代的 “小兵”,必须在这风云变幻的乱世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