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西沉,黎明前最深的寒意弥漫开来。
富冈义勇并未回到屋内。
他如同化身为庭院中的一块岩石,静立在忍方才消失的地方,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那缕微弱的花香早己被夜风吹散,但那窥探的恶臭和忍手臂上那抹刺眼的污渍,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总是这样。
将疲惫与伤痕藏在完美的笑容之下,用轻描淡写的“顺手”掩盖所有惊险与付出。
就像她的姐姐香奈惠一样,将守护的意志化作看似温柔实则坚定的行动。
而他,似乎总是被守护的那一个。
从锖兔,到鳞泷老师,再到……她。
这种认知让义勇的心口泛起一种陌生的、沉闷的感觉,不同于伤口的疼痛,却同样令人不适。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触到胸前绷带上被蝴蝶结妥善系好的地方。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药草的清苦和……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
……翌日,午后。
蝶屋比平日似乎更忙碌几分。
隐约能听到远处病房区传来压抑的痛哼和护理人员急促却不失温柔的脚步声。
似乎有重伤员被送了进来。
富冈义勇站在自己屋外的廊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蝶屋的方向。
他的伤己无大碍,强大的恢复力是柱的基本素质。
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前往训练场或是接受任务,只是沉默地站着。
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方向却是蝶屋的药圃。
蝶屋的药圃由忍亲自打理,种植着许多珍贵的草药。
此刻,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之中,一个紫色的身影正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一株叶缘泛黄的藤草。
是蝴蝶忍。
她似乎刚从忙碌中抽身,发丝稍显凌乱,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异常专注,指尖轻柔地拂过叶片,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义勇的脚步停在药圃边缘,没有立刻靠近。
忍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却比平时少了几分缥缈,多了一丝真实的疲惫:“哎呀,是富冈先生啊。
伤势己经好到可以随意走动了吗?
真是令人羡慕的恢复力呢。”
她站起身,转向他,手里还拿着那株有些病态的草药。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确认他状态无恙,随即又落回手中的草药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真是麻烦,这种紫藤花变种对土壤的要求太苛刻了,稍微不注意就会……”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解释。
义勇沉默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右手臂上。
长袖的队服遮掩着,看不到昨夜那处擦伤如何了。
“……你的手。”
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忍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个。
随即,她笑了起来,轻轻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你说这个?
只是小擦伤而己,早就处理好了。
比起这个,”她将手中的病株递到眼前,语气带着点真正的苦恼,“这批药材要是救不回来,下次配制的解毒剂效果会打折扣的,到时候受伤的队员们可就……”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她的忧虑永远优先考虑着他人。
义勇的目光从她的手臂移到她略显疲惫却依旧强撑笑意的脸上,再移到她手中那株关乎他人性命的草药上。
他忽然伸出手。
忍微微一愣。
只见义勇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株病恹恹的草药,动作有些生硬,却足够小心。
他低头审视着叶片和根茎部的泥土,那双总是用于握刀斩鬼、判断敌人弱点的锐利眼睛,此刻正认真地分析着一株植物的病因。
“……水多了。”
他看了半晌,得出一个简短的结论。
土壤过于湿润,根部隐约有腐烂的迹象。
忍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富冈义勇会懂这个。
“……锖兔以前,喜欢种些东西。”
义勇移开视线,声音低沉地解释了一句,像是为什么都知道一点找了个理由,又像是提及了一个深埋的名字。
他将草药递还给忍,指尖避免触碰到她。
忍接过草药,仔细看了看根部,恍然:“原来如此……是我太心急了。”
她抬头看向义勇,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带着一丝探究和好奇,“没想到富冈先生还懂这个。”
义勇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阳光洒在两人之间,药草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悄然弥漫。
这一刻,没有鬼杀队的职责,没有生死的压力,只有一株生病的草药和两个同样不善于表达、却意外有了细微交集的人。
“忍大人!
3号病房的病人情况有变!”
一个护理女孩焦急的声音从蝶屋主楼方向传来。
忍脸上的轻松瞬间收起,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与温柔:“我就来!”
她看向义勇,快速说道:“多谢你了,富冈先生。
帮大忙了。”
说完,她拿着那株草药,脚步匆匆却不失沉稳地离开了药圃,赶往需要她的地方。
义勇独自留在药圃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蝶屋的门廊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接过草药的手指,上面沾了一点湿润的泥土。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孤水依旧沉默,但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