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血色黄昏永昌二十三年的雪来得格外早,仿佛是老天爷提前洒下的哀悼之泪。
苏玉窈躺在病榻上,茜纱窗上的冰裂纹在残阳的映照下,如她腕间那支翡翠镯子般脆弱易碎。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枯槁的脸,浮着一层死气,连精心涂抹的胭脂也掩盖不住嘴角的乌青。
"少夫人,药……"小丫鬟碧桃跪在青砖地上,漆盘里的药碗腾着苦涩的白雾,
那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仿佛是死亡的预兆。苏玉窈缓缓伸手去接,袖口滑落的瞬间,
露出臂上一片骇人的淤痕。这是昨夜陆珩醉酒时留下的,他红着眼睛,
满嘴酒气地说:"若不是你父亲以漕运案相逼……"话没说完,就呕吐在她身上,
那秽物的气味混着酒气,让她几欲作呕。药汁缓缓滑过喉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春日。国公府的海棠花影里,陆珩执箫吹《凤求凰》,
玉冠上的明珠在日光下闪烁,晃得她看不清他眼底的阴翳。如今想来,
那曲调里哪有半分情意,分明是催命的符咒,将她一步步引入这无尽的深渊。更漏声声,
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世子又去揽月阁了?"她摩挲着早已凉透的汤婆子,
那冰冷的触感仿佛是她此刻内心的写照。碧桃将头埋得更低,
发间银簪上的珍珠颤得像风里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苏玉窈轻笑出声,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点点猩红溅在绣了一半的婴孩肚兜上——那是她夭折的孩儿来不及穿的,
本该是充满希望与喜悦的物件,如今却成了她心中最深的痛。北风卷着碎雪扑灭最后一盏灯,
黑暗如汹涌的潮水般漫上来。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她仿佛听见遥远的婴啼,那声音穿透时空,
直击她的心灵。原来黄泉路上,连孟婆汤都洗不净这彻骨寒凉。第一章·杏花疏影"姑娘!
姑娘快醒醒!"苏玉窈猛地睁开眼,掌心还残留着锦被被攥皱的触感。
春阳透过碧纱窗漫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怔怔望着悬在床顶的银丝熏球,
杏色流苏穗子正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美好。这是……她十五岁时的闺房?
"今儿是上巳节,夫人让您挑几匹云锦裁春衫呢。"丫鬟青霜捧着铜盆进来,
盆中温水腾起袅袅白雾,那热气仿佛能驱散她心中的阴霾。苏玉窈指尖掐进掌心,
真实的刺痛感让她浑身战栗,她知道自己并非在梦中。妆台上搁着昨日的《女诫》,
墨迹未干的簪花小楷还停在"夫为妻纲"那一页,
那工整的字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封建礼教的束缚。"更衣。"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取那件鹅黄襦裙来。"穿过九曲回廊时,杏花正开得纷纷扬扬,花瓣如雪般飘落,
铺满了一地。前世她就是在这条路上遇见来提亲的陆珩,少年执玉而立,眉目如画。
而今重走旧路,苏玉窈在月洞门前驻足,望着满地粉白落英,心中五味杂陈,忽然轻笑出声。
"窈儿?"母亲的声音从花厅传来。苏玉窈整了整臂间藕荷色披帛,抬脚跨过门槛。
八仙桌上堆着流光溢彩的织锦,
母亲正拿着匹雨过天晴的软烟罗在她身上比划:"你爹说国公夫人前日递了帖子,
过些时日……""女儿不想嫁。"轻飘飘五个字惊得苏夫人手一抖,软烟罗滑落在青砖地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苏玉窈弯腰拾起,指尖抚过料子上银线绣的缠枝莲纹,
前世她最爱这匹料子,特意裁成百褶裙穿去陆珩的诗会,却被他笑说艳俗。"胡闹!
"苏丞相摔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波斯地毯上泅开暗痕,那昂贵的也地毯染上了污渍。
"陆世子才冠京城,与你正是天作之合。"苏玉窈垂眸看着裙裾上颤动的珍珠,
想起前世洞房夜龙凤喜烛下,陆珩用玉如意挑开盖头时眼底的凉薄。他说:"苏姑娘,
你我皆为父母所命,望各自安好。"那话音犹在耳边,如今想来,满是讽刺与悲凉。
"父亲可知揽月阁的柳姑娘?"她突然开口,如愿看到父亲骤变的脸色,
"女儿昨日梦见观世音菩萨,说这段姻缘若成,恐有血光之灾呢。"花厅里霎时寂静,
唯有窗外雀儿啄食杏花的轻响,那细微的声音在这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第二章·围场惊变三日后春猎,皇家围场旌旗猎猎,彩绸飘舞,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苏玉窈握着缰绳端坐马上,石榴红骑装衬得她眉目如画,仿若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
前世她为讨陆珩欢心苦练骑射,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余光瞥见不远处白马上的人影,
陆珩今日穿着月白箭袖,玉冠束发,确如传言中那般芝兰玉树,风姿卓然。
"苏姑娘今日倒有兴致。"陆珩策马靠近,月白箭袖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腰间墨玉坠子随动作轻晃,苏玉窈眯起眼睛,那上面缠着的五色丝绦,
正是柳如烟最擅长的双面结,这细节让她心中冷笑,果然有些事情从未改变。
苏玉窈弯了弯唇角:"世子腰间这络子打得别致,倒像是南街绣坊的手艺。"陆珩神色微变,
正要开口,忽听林间传来惊呼。但见一匹惊马横冲直撞,马背上粉衣女子花容失色,
正是柳如烟。电光火石间,苏窈玉袖中金簪悄然滑落,在春日暖阳下划出一道冷光,
那金簪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草丛之中。"珩郎!"凄厉的呼喊响彻围场。
众人哗然中,陆珩已飞身下马将人揽入怀中。苏玉窈冷眼瞧着那对璧人,前世也是这样,
柳如烟总能在最恰好的时机柔弱不能自理,博取陆珩的怜惜与关怀。她忽然策马上前,
马蹄堪堪停在两人三步之外。"陆世子好身手。"她居高临下地笑,"只是这声'珩郎',
叫得未免太顺口了些。"第三章·金簪为证柳如烟缩在陆珩怀里瑟瑟发抖,
发间金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苏玉窈眯起眼睛,那是她及笄时皇后赏的赤金点翠簪,
前世被陆珩要去说是弄丢了,原来在这里。"苏姑娘莫要欺人太甚。"陆珩护着怀中人,
眼底泛起寒意。苏玉窈翻身下马,石榴红裙裾扫过青草,惊起几只碧色蚱蜢。
她弯腰拾起落在草丛中的金簪,簪头莲花瓣上还沾着新鲜草汁:"世子可认得此物?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抽气声。赤金点翠簪是御赐之物,簪柄内侧刻着小小的"窈"字,
此刻在阳光下清晰可辨。"三日前我房中失窃,
没想到……"苏玉窈将金簪在柳如烟鬓边比了比,"倒是很配柳姑娘这身桃红衣裳。
"柳如烟脸色煞白,突然掩面啜泣:"奴家不知这是苏姑娘之物,是世子他……""够了!
"陆珩厉声打断,额角青筋暴起。他当然认得这簪子,那日柳如烟说想要支像样的首饰见客,
他鬼使神差就想到了苏玉窈妆匣里那道金光。苏玉窈后退半步,
忽然对着御帐方向盈盈下拜:"臣女恳请陛下做主。陆世子与这位柳姑娘私相授受,
臣女虽心悦世子,却也不敢违逆天意。"春风吹起她鬓边碎发,露出白玉似的耳垂。
九皇子萧明稷握着马鞭的手紧了紧,他记得这个苏家嫡女,
去年重阳宴上作《茱萸赋》时还怯生生的,今日倒是锋芒毕露,大有不同。
第四章·新局初开暮色四合时,苏玉窈独自站在猎场西侧的山坡上。远处篝火点点,
如繁星坠落人间,隐约传来胡琴婉转的调子。她摩挲着袖中退婚书,墨迹未干,
还带着松烟墨特有的苦香。"姑娘好计谋。"低沉的男声惊得她转身,
玄色织金蟒袍映入眼帘。萧明稷倚着古柏,手中把玩着枚白玉扳指。月光落在他眉骨上,
衬得那道疤愈发狰狞——这是去年北疆战场上留下的,听说是与敌军近身肉搏时所伤,
可见其勇猛。"殿下谬赞。"苏玉窈福了福身,"不过是自保罢了。"萧明稷低笑一声,
从怀中取出个青瓷小瓶:"今日柳如烟的惊马,是因为嗅了这个吧?"见少女瞳孔骤缩,
他向前逼近半步,"马鞍上的白芷粉混着龙脑香,倒是隐蔽。
"苏玉窈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她确实在马厩动了手脚,
却没想到这位以铁血闻名的九皇子如此敏锐,竟识破了她的手段。夜风卷着松针掠过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