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了个背风的墙根蹲下，就着冷硬的饼子啃起来，嘴里的粗糙剌得舌头生疼，心里却踏实了几分。
沈公子那边，想必己经发现她跑了吧？
想起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玉徽打了个寒噤。
但转念一想，跑都跑了，难不成还回去自投罗网？
她嚼着饼子，目光落在街对面当铺的幌子上。
“人跑去哪儿了？”
沈瑜之捏着那枚刚从成衣铺掌柜手里接过的白玉扣，指腹碾过冰凉的玉面时，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肚子痛？”
马夫被他这声问得一缩脖子，慌忙点头：“是、是这么说的，还让小的在这儿等着，说去去就回……备马。”
马夫手忙脚乱地牵过缰绳，眼看着自家公子翻身跃上乌骓马，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玄色衣袍在暮色里划出凌厉的弧度。
从沈国公府出来的这些年，敢在他面前玩花样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这小丫头倒是胆子大，顶着个“沈国公远亲”的名头混进他视线里，骗了他的留意，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跑。
“累死了，今天真是倒了大霉。”
俗话说得好，惹不起那还躲不起吗，进了这铺子总比在大街上闲逛好。
“客官是要当东西，还是来赎当的？”
当铺里的小厮眼尖，见有人影晃过来，忙掀了门帘迈出去。
“你家掌柜的呢？”
小厮忙不迭侧身让道，抬手朝里让了让，笑道：“客官里边请，小的这就去叫掌柜，您且稍候——”玉徽踏入屋内，略一打量，见装潢与京城寻常店铺无异，只是雇佣的小厮未免多了些。
那些人目光总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一炷香后，掌柜弓着腰从柜台后绕出来，尖下巴微微扬起，眼尾那几道褶子笑成了缝，手里还捻着串油亮的佛珠，慢悠悠转着：“客官既坐定了，不妨把物件亮出来瞧瞧？
老朽眼拙，但若真是好东西，断不会看走眼的。”
说这话时，他那双吊梢眼却没离开搁在膝头的手，笑意浮在脸上，像层薄冰，底下藏着的精明冷光，顺着佛珠转动的弧度，若有若无地往身上探。
玉徽察觉到了危险，起身便想推脱往外走去。
“欸，姑娘想要去哪儿，不妨老朽陪你看看？”
掌柜伸手拦住玉徽，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霎时，原本各自忙碌的小厮像被扯了线的木偶，齐刷刷起身，堵在了玉徽身前。
这莫不是家黑店？！
“掌柜的你是什么意思，为何拦我？”
那掌柜却嘿嘿一笑，细长的眼睛上下扫视玉徽说：“老朽我做生意向来是‘来者都是客’，进了这门，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见玉徽警惕地盯着自己，又自顾说起来，“姑娘方才问东问西，老朽还没细瞧——你这穿着打扮，瞧着像是赶路来的，衣角都磨出毛边了，怎的会揣着这么块好玉？”
他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压低些，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探究。
“这玉瞧着水头足，怕不是宫里或是大户人家才有的物件。
姑娘孤身一人，怕不是……从哪儿‘借’来的？”
玉徽心想不好，这八成是遇到黑店了！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别血口喷人！
既然店家不招待，那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说罢，玉徽便要走。
“哎哎，别急着否认！
这年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是不是偷了人家东西跑来避风头的？
依老朽看，这玉来路不正，留着也是祸根！”
他眼珠一转，朝后堂使了个眼色，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悄没声地堵在了门口。
“不过嘛，姑娘既然进了我这店，也算缘分。
不如把玉留下，老朽帮你‘消灾’？
不然……报官说你持赃物招摇，或是让巡街的兵爷来问问清楚，对你一个姑娘家，怕是不好看呐。”
报官，那岂不是？
玉徽攥紧玉佩后退，他脸上的笑瞬间沉下来，朝伙计努嘴：“敬酒不吃吃罚酒！
给我拿下！
这等来历不明的丫头，送去找王牙婆，倒能换两担米——也算没白占我这屋的地！”
玉徽心头一紧，下意识将玉佩往衣襟里塞，偷偷与里面的另一个玉佩调换，后衣领己被一只粗手攥住，猛地向后扯去。
她踉跄着撞在桌角，手肘磕得生疼，疼得眼眶发湿，却死死咬着唇没出声，只攥紧拳头去掰那只手。
“放开我！
这是我娘的东西！”
她声音发颤，却带着股倔强，抬脚去踢身后的伙计。
可那伙计常年干粗活，臂膀比她的腰还粗，另一只手伸过来，像铁钳似的锁住她的手腕，反剪到背后。
另一个伙计早己绕到前面，一把揪住她的前襟，将她往门口拖。
她的布鞋在青石板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裙角被门槛勾住，“刺啦”一声撕开个口子。
她拼命挣扎，发髻散了，几缕头发粘在汗湿的额角，眼里又急又怕，却仍梗着脖子喊：“我爹是……”话没说完，后颈突然被人用劲按了一把，她眼前一黑，喉咙里的话卡成半截呜咽。
两个伙计像拖麻袋似的，架着她的胳膊往后院走，她的脚尖在地上磕磕绊绊，只能瞥见前堂的灯笼在摇晃。
穿过堆着柴草的夹道时，假玉佩硌在石墙上，发出一声轻响，随即被一只大手粗暴地抢了去。
随即玉徽被伙计塞进一辆遮着黑布的板车，颠簸着往城根下的牙婆院去。
不一会，玉徽便被五花大绑地送进了牙婆的院内。
“这是？”
面前牙婆问道。
“这是我们掌柜的给您送来的新货，你看这……”伙计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我瞧瞧。”
牙婆伸手拨开玉徽额前凌乱的发丝，指尖刚触到她的鬓角，便顿了顿——这丫头虽脸色惨白、眉眼含怯，可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精明的笑，对着伙计使了个眼色：“行了，放这儿吧。
这货我收了，价钱嘛……得按上等的来。”
说罢，目光又在玉徽脸上溜了一圈，那眼神，像在掂量一块即将卖出高价的璞玉。
玉徽嫌恶地挣扎了起来。
“老实点，没想到你还是个刚烈的性子”牙婆被她挣得手一歪，脸上的笑瞬间敛了，反手就拧住玉徽的胳膊，指节用力掐进她皮肉里。
“啧，性子烈才好，***好了更值钱。”
她眼皮耷拉着，眼神像淬了冰，另一只手拍了拍玉徽的脸，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轻蔑。
“现在挣扎有什么用？
进了我这门，是凤凰也得卧着，是蛟龙也得盘着——等明儿给你描眉画眼，送到‘销金窟’里，保准你忘了什么叫犟脾气。”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跑出去，要是去了那地方，更加难以脱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