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聚光灯打在脸上,光里飘着细小的尘埃。
陈九渊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头顶的白蛇头饰——银片冰凉,缀着的珍珠在光下微微颤动。
十年学戏,三百六十个日夜的吊嗓、压腿、练身段,全要落在今晚这出《白蛇传》“盗仙草”上。
侧幕旁,恩师周明华正佝偻着腰调整胡琴,花白的胡子随着呼吸轻颤。
见陈九渊望过来,他比了个“沉气”的手势,眼底藏着笑意:“记住师父说的,唱戏要‘魂随戏走’,待会儿要是怯场,我可饶不了你。”
陈九渊攥紧水袖,点头应下。
他知道师父这话里的深意。
三个月前,深夜练戏时他眉骨的月牙胎记突然发烫,周明华盯着那印记看了半晌,才沉声说:“这不是普通胎记,是‘戏神印记’。”
“红月之夜若遇大变,它能护你,但也会引祸——记住,危急时用变脸术,戏神会的人能认出它。”
当时他只当是师父老糊涂了,此刻却莫名想起这话。
“开始!”
胡琴声起,如清泉淌石。
陈九渊旋身而出,水袖一扬如流云,台步轻点似踏雪,开口唱道:“昆仑山巅寻灵芝,只为夫君疗重疾——”清亮的唱腔裹着情感,台下传来细碎的喝彩。
他眼角余光瞥见周明华点头,正欲接唱下句,剧场的灯突然疯狂闪烁。
滋啦一声,暖光骤变成诡异的暗红。
后排观众的抱怨声刚起,陈九渊己猛地抬头看向天窗——钢化玻璃裂如蛛网,一道血红色的光正顺着缝隙灌进来,将舞台染成一片猩红。
那是月亮。
红得像浸了血的绸缎,悬在夜空里,透着说不出的瘆人。
“呀!”
前排尖叫刺破混乱。
陈九渊头皮一麻,只觉头顶传来滑腻的触感,顺着发丝往下爬。
他僵硬地抬手去摸,指尖刚触到头饰,就像被烙铁烫了般弹开——那不是银片,是活物!
“蛇!
有蛇!”
台下彻底炸开。
原本巴掌大的白蛇头饰,竟在红月光下疯长,转瞬成了两米长的巨蛇!
青黑鳞甲泛着冷光,三角形脑袋昂起,分叉的信子嘶嘶吐着腥气,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第一排的观众,猛地弓起了身子。
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传来咔嚓脆响。
舞台中央的水晶吊灯铁链断了,带着呼啸的风声坠向后台乐队席——扬琴手还僵在原地,脸白如纸。
“小心!”
陈九渊喉间发紧。
左眉骨的胎记突然***辣地烧起来,热流顺着血管奔涌西肢。
身体仿佛不再受控制,他下意识侧身翻滚,左臂水袖猛地甩出。
怪事发生了!
轻飘飘的丝绸水袖在触到红月光的刹那骤然绷紧,表面泛起金属冷光,竟带着破空声狠狠抽在巨蛇头上。
“啪!”
脆响如钢鞭击石。
巨蛇吃痛嘶鸣,庞大的身躯失控撞在舞台立柱上,震得漆皮哗哗掉落。
陈九渊望着自己硬邦邦的水袖,上面还挂着带血的鳞甲。
这就是师父说的戏神印记?
未等细想,舞台深处翻涌起浓如墨的黑雾。
雾中隐约浮现高大身影,头戴青铜面具,轮廓模糊却透着刺骨寒意。
那面具之下,本该是脸孔的地方,竟空无一物。
巨蛇刚要再次扑来,黑雾突然旋成漩涡,将它整个卷了进去。
陈九渊眼睁睁看着巨蛇在雾中寸寸碎裂,化作灰黑色的戏文纸片,落地即焚。
“九渊!
快!”
周明华跌跌撞撞冲上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红月是灰界裂缝!
它们靠吞戏魂壮大,只有戏神印记能净化!
用变脸!
快变——”话音未落,黑雾猛地扩张,漩涡气流卷起道具纸屑。
周明华正站在雾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卷了进去。
“师父!”
陈九渊疯了似的去抓,指尖只捞到半片青色戏服衣角——上面绣着他初学刺绣时,师父手把手教他绣的云纹。
衣角从指尖滑落,黑雾里再无师父踪迹。
陈九渊僵在原地,喉头发紧,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师父......就这么没了?
那个唠叨他唱腔、给他压腿、半夜偷偷给他塞点心的师父......被那团黑雾吞没了?
轰隆!
剧场大门被炸开,木屑纷飞中,银灰色机甲踏烟尘而来。
金属外壳泛着冷光,银枪握在手中,枪尖裹着淡蓝灵能。
“灰界奸细,束手就擒!”
冰冷的电子音回荡,机甲目镜蓝光骤亮,死死锁定陈九渊。
“守夜人办案,无关人等离开!”
银枪微微抬起,首指他的胸口。
陈九渊浑身冰凉。
他盯着枪尖,眉骨的灼痛越来越清晰,忽然瞥见地上灰烬中飘着半张纸片,正好落在戏服上。
借着红月光,他看清了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刑天。
“检测到灰界能量残留,目标确认。”
机甲步步逼近,金属靴踩在地板上沉闷如鼓。
“陈九渊,二十岁,戏曲学院学生。
涉嫌勾结灰界,跟我走一趟。”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陈九渊猛地抬头,正撞见机甲目镜后的目光扫过他的眉骨。
那一瞬间,对方的动作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凝滞,快得像错觉,却让陈九渊心头一跳。
黑雾中的青铜面具人影静静伫立,像在看戏。
红月依旧高悬,剧场里弥漫着灰尘、血腥与寒意。
陈九渊攥紧那半片衣角和“刑天”残片。
师父的最后叮嘱在耳边回响,眉间的灼热仿佛一种无声的催促。
师父被卷进黑雾,灰界是什么?
守夜人为何抓他?
刑天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疑问涌来,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师父说戏神印记能护他,戏神会的人能认出它。
他必须活下去,找到戏神会,找到救师父的办法。
机甲己到舞台中央,银枪上的蓝光越来越亮。
陈九渊深吸一口气,将衣角和残片紧紧按在胸口,眉骨的胎记滚烫,仿佛有什么力量正从那月牙印记里苏醒。
安稳的学戏日子,到头了。
但他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