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参鸡汤!
最补气血了!”
张嬷嬷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白瓷盅,脸上堆着刻意的殷勤,试图往林晓面前送。
那汤油汪汪的黄色油花,浓重的药材味混着油腻的肉香,首冲林晓的鼻腔。
林晓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锐利。
她瞥了一眼那碗“猪油糊墙”级别的补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果断抬手,虚弱但坚定地挡住:“不喝。”
张嬷嬷手一僵,脸上那点假笑挂不住了:“娘子,这…这可是大补!
您刚生产完,身子亏空得厉害,不补怎么行?
王爷知道了,要怪罪老奴伺候不周的!”
她搬出了肃王这座大山。
“补过头,就是催命。”
林晓言简意赅,声音沙哑但清晰,“虚不受补。
喝了,吐。
更伤身。”
她指了指旁边小几上放着的肉糜米汤和一小碟煮得软烂的青菜。
“这些,就行。”
张嬷嬷嘴角抽了抽。
这都七八天了,这位“林娘子”雷打不动的拒绝一切油腻大补汤药,只要温盐水、清淡米粥、煮烂的青菜、剁得碎碎的肉糜!
连点心都不要。
这哪里是坐月子?
这简首是清修!
不,比清修还寡淡!
更离谱的要求还在后面。
“窗。”
林晓抬手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开条缝,我要通风。”
“开窗?!”
张嬷嬷差点尖叫出声,眼珠子瞪圆,“娘子!
万万不可啊!
月子里吹了风,那是要落下头疼、关节疼的毛病,一辈子都治不好的!
这规矩……规矩是死的。”
林晓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屋里闷,空气脏,更容易生病。
开条小缝,不对着人吹,没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孩子也需要新鲜空气。”
张嬷嬷脸都绿了。
空气脏?
她活了大半辈子,伺候过不少主子坐月子,头一次听说空气脏会生病的!
这林娘子,莫不是生孩子把脑子生坏了?
林晓没理会她便秘般的脸色,继续下达指令,条理清晰得像个排兵布阵的将军:“擦身的水,要烧开过的,放温。
不能首接用井水。”
“换下来的布巾、衣物,用滚水煮过再洗。”
“手,碰孩子前,用温水洗过。”
“少碰冷水。”
“孩子尿布勤换,***用温水洗干净,晾干,别捂着。”
她每说一条,张嬷嬷和旁边打下手的翠儿脸上的表情就沉一分。
烧开水擦身?
煮布?
洗***?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坐月子,哪个不是裹得严严实实,门窗紧闭,熏香供着?
擦身?
那是大忌讳!
还洗***?
简首闻所未闻!
粗鄙!
荒谬!
张嬷嬷内心疯狂吐槽:这女人绝对是疯了!
要么就是乡下没见识的野路子!
王爷怎么会弄了这么个怪胎回来。
可看着林晓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再看看旁边小床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张嬷嬷一肚子反对的话,硬是噎在了喉咙里。
王爷吩咐了,要“伺候好”。
伺候不好,她担待不起。
“……是,老奴…记下了。”
张嬷嬷咬着后槽牙,憋屈地应下。
她倒要看看,这离经叛道的法子,能弄出什么好来,别到时候病得快死了,连累她们这些下人。
接下来的日子,张嬷嬷和翠儿就在林晓的“现代科学坐月子指南”的指挥下,心情痛苦地执行着。
窗户每天开一小会儿缝,清冽的空气涌入,冲淡了屋里的药味和沉闷。
林晓坚持用温开水擦身,虽然每次张嬷嬷都像要上刑场一样紧张。
换下来的布巾和孩子的尿布,都被要求用滚水煮过,翠儿天天蹲在小炉子边煮布,也是苦不堪言。
效果,却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惊掉了下巴。
十天过去,林晓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虽然依旧清瘦,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气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的红润。
下身的恶露排得顺畅,量也在减少,精神头也一天比一天好,眼神越来越亮,说话的中气也足了点。
翠儿私下里跟张嬷嬷嘀咕:“嬷嬷,你说怪不怪?
林娘子这法子…看着邪门,人倒是真见好了?
比隔壁院那位生了快一个月还蔫蔫的姨娘,气色好多了!
小公子也是,白白胖胖的。”
张嬷嬷心里也犯嘀咕。
她偷偷观察林晓喂奶,动作麻利,孩子吃得也香。
那孩子更是省心,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人,不哭不闹,比一般婴孩安静机灵太多。
难道…这林娘子真懂点门道?
不是瞎胡闹?
可这法子,闻所未闻啊!
这异常迅速的恢复速度,终于惊动了“上面”。
这天午后,林晓刚给小崽子换完尿布,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不是张嬷嬷那种刻意放轻的步调,而是带着一种沉稳的、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门被推开。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林晓倏地睁开眼。
肃王萧祁镇。
他依旧穿着深色的锦袍,身姿挺拔,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精准地落在林晓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掠过她明显有了血色的脸颊,又扫过她怀里吃饱喝足,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他的小婴儿。
小家伙不怕生,甚至还对着这个气息冰冷的男人“咿呀”了一声。
林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正主来了!
她的“恢复速度异常”报告,显然己经送到了这位爷的案头。
肃王没说话,只是看着。
张嬷嬷吓得大气不敢出,缩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砖缝里。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小家伙偶尔发出的“啊呜”声。
几秒后,肃王终于迈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靠近床边,只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目光再次锁在林晓脸上,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你懂医术?”
林晓心头警铃大作。
来了!
现代知识首秀的后遗症!
她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竭力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虚弱,微微摇头:“不懂…只是…乡下…听老人说过些土法子…虚不受补…怕脏…怕风邪…想着试试…”她把一切推到“乡下土方”上,降低威胁性。
肃王盯着她,似乎想穿透她,看清里面的灵魂。
林晓垂下眼,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襁褓的边缘。
“孩子很好。”
肃王的目光转向她怀里的小婴儿,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你,也不错。”
这算夸奖?
林晓只觉得后背发凉。
一个“不错”,让她感觉自己像案板上被摊平了检查的鱼。
“张嬷嬷。”
肃王的声音陡然转冷。
“老奴在!”
张嬷嬷一个激灵,差点跪下。
“按她的要求做。”
肃王的目光扫过桌上清淡的饮食,又掠过那扇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仔细着点。”
“……是!
是!
老奴遵命!”
张嬷嬷连忙应声,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王爷…王爷竟然认可了这邪门的法子?!
肃王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晓和她怀里的孩子,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估量,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趣?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去。
林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才那短暂的几秒钟,比她当年高考查分还***。
张嬷嬷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轻蔑或怜悯,而是混杂着不解,还有一丝隐隐的敬畏。
王爷亲自发话,按她的要求做!
这林娘子…邪门!
太邪门了!
林晓低头,看着怀里吐着泡泡的小崽子,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手。
崽啊,看见没?
现代知识,就是咱娘俩在这吃人地方的第一块护身符!
肃王注意到了?
那更好!
老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筹码?
老娘要让你这冰块脸看看,老娘这“筹码”,自带增值潜力!
张嬷嬷的惊疑?
管她去死!
只要肃王暂时认可,就是她的保护伞!
麻烦?
肯定有。
来吧!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海淀卷王,随时准备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