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的脚步顿在原地，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那个站在她煎饼摊旁的身影。
乌发雪腮，身姿窈窕，正是那只在大青山上化形的狐狸。
只是此刻，她褪去了那身热带波西米亚风情的吊带裙，换上了一身样式简单却质料上乘的月白色襦裙，头上也没戴那顶滑稽的宽边草帽，只簪了一支莹润的白玉簪，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若不是那双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狡黠光芒的狐狸眼，任谁都会以为这是哪家深闺里养出来的娇贵小姐。
谢臻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荒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她不是在做梦，那天在山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遇到了讨封的狐狸，还真的把它封成了“有钱有貌有功德的正途金仙”。
更离谱的是，这狐狸竟然还找上门来了！
她自己糊里糊涂的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就够诡异的了，她也是适应了两个月才能接受自己穿越了的这个事实的。
谁能想到这个狐狸精竟然也来到这里了，说自己这奇遇跟她没关系她自己都不信吧！
“小仙子！”
胡美美一眼就看到了谢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清水洗过的黑葡萄，她提着裙摆，快步朝谢臻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亲昵，“我可算找到你了！”
周围几个还没散去的摊主和食客都被这声清脆的“小仙子”吸引，纷纷转头看来，目光在谢臻和胡美美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好奇和探究。
谢臻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赶紧冲胡美美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你别叫我小仙子，叫我谢臻就行。
还有，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顺着你的气息找来的呀。”
胡美美一脸理所当然，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仙……谢臻，我跟你说，我化形之后感应就更灵敏了，你的气息很特别，我一找就找到了。”
谢臻：“……” 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你找我做什么？”
谢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她一边问，一边开始收拾摊位上的东西，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报恩呀！”
胡美美眨巴着大眼睛，语气真诚无比，“我说过的，你对我有大恩，我胡美美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谢臻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胡美美。
阳光下，少女的脸庞白皙剔透，眼神干净又热烈，那份报恩的决心写满了整张脸。
谢臻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
她活了二十多年，尝尽了人情冷暖，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被信任的人利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地对她说要报答她，要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哪怕说出这话的是一只刚化形的狐狸。
“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谢臻收回目光，继续收拾东西，声音淡淡的，“那天的事，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开个小铺子，努力活下去，至于其他的，她暂时不想考虑，也不想和一只狐狸扯上太多关系。
“那怎么行！”
胡美美立刻急了，上前一步，拦住了谢臻的动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这是助我化形的大恩大德！
谢臻，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你告诉我，我一定能帮你解决的！”
胡美美说着，还挺了挺胸膛，一副“我很厉害”的模样。
谢臻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狐狸，化形了也还是一副孩子气。
“我真的没什么难处。
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把我弄到这里来了，但是我己经想开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死了才是真的什么机会都没有了……你放心吧……”谢臻叹了口气，顿了一顿，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这两个月也没闲着，在这开了个小摊卖饼。
刚看好一个铺子，准备盘下来开个小食肆，以后就踏踏实实做生意，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不想回去了……开食肆？”
胡美美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个我擅长啊！
我在山里的时候，最会找好吃的了，什么野果子、山泉水，哪里的最甜最好喝，我一找一个准！”
“而且我鼻子特别灵，什么东西新鲜不新鲜，有没有毒，我闻一闻就知道了！”
“还有还有，我知道很多人类不知道的秘方，做出来的东西可好吃了！”
“不回去就对了，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好地方，我那个祖传的玉佩都给出去了呢！”
胡美美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优点，生怕谢臻不用她。
谢臻听得有些发怔。
她说的这些……好像还真挺适合开食肆的？
尤其是辨别食材新鲜度和寻找好食材这两点，对于做吃食生意来说，简首是太重要了。
“你……”谢臻犹豫了一下，看着胡美美期待的眼神，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你想帮忙也可以，但我这里条件简陋，可能会很辛苦。”
而且她现在资金紧张，也付不起工钱。
“不辛苦不辛苦！”
胡美美立刻喜笑颜开，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只要能帮到你，再辛苦我也愿意！
而且我不要工钱，管我吃住就行！”
谢臻：“……” 这要求，好像确实不高。
“那……好吧。”
谢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带你去看看那个铺子，你要是觉得可以，就暂时留下帮忙吧。”
“好耶！”
胡美美欢呼一声，开心得差点摇起尾巴来，还好她及时忍住了。
谢臻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也许，有个伴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拉着板车，胡美美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两人朝着西市的方向走去。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些许夏日的燥热，也仿佛驱散了谢臻心头积压己久的阴霾。
走到西市附近，离那个铺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胡美美突然停下了脚步，皱着小鼻子用力嗅了嗅。
“怎么了？”
谢臻疑惑地看向她。
“不对劲。”
胡美美眉头紧锁，眼神变得有些严肃，“前面那个方向，有股不太好的味道。”
“不太好的味道？”
谢臻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有点脏，有点臭，还有点死气沉沉的味道。”
胡美美斟酌着词句，“好像是从你说的那个铺子附近传过来的。”
谢臻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铺子她只看过一次，当时觉得挺好的，干净整洁，怎么会有不好的味道？
“是不是你闻错了？”
谢臻有些不确定地问。
“不会错的。”
胡美美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我的鼻子灵得很，绝对不会闻错。
谢臻，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谢臻看着胡美美严肃的表情，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她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胡美美毕竟是狐狸成精，对于这些东西的感应肯定比她灵敏。
“那我们去看看？”
谢臻迟疑道。
“嗯，去看看。”
胡美美点了点头，眼神警惕地看向铺子的方向。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了那个铺子门口。
铺子的门是关着的，从外面看没什么异常。
但当她们走近的时候，谢臻也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
这和她上次来的时候闻到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胡美美压低声音道。
谢臻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走上前，轻轻推了推门，门没锁，应手而开。
一股更浓的霉味和腥气扑面而来，呛得谢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铺子里的景象让谢臻愣住了。
原本干净整洁的铺子，此刻竟然变得乱七八糟。
桌子椅子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片和灰尘，墙角甚至还结了一层薄薄的蛛网。
最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铺子的角落里，竟然堆放着一些像是动物骨头一样的东西。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谢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明明还好好的。
胡美美走进铺子，皱着鼻子西处闻了闻，然后走到那些动物骨头旁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
“这些骨头是新的，应该是最近才被扔在这里的。”
胡美美站起身，脸色有些难看，“而且，这里不止有死气，还有一股妖气，虽然很淡，但我能感觉到。”
“妖气？”
谢臻的心沉了下去，“什么意思？
这里有别的妖怪？”
“不好说。”
胡美美摇了摇头，“这股妖气很杂，不像是一个妖怪留下的，倒像是很多小妖怪在这里聚集过。”
谢臻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开个小铺子，怎么就这么难？
“那这个铺子……”谢臻有些犹豫了。
这里看起来这么不对劲，她还要不要盘下来？
“谢臻，你别担心。”
胡美美看出了谢臻的顾虑，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点小场面不算什么，交给我就行了。
我保证，不出三天，我一定把这里清理得干干净净，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也不敢靠近！”
胡美美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是属于狐狸的威慑力。
谢臻看着胡美美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
是啊，她现在身边有一只“有钱有貌有功德的正途金仙”（虽然还只是个刚化形的小狐狸），还有什么好怕的？
“好。”
谢臻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胡美美立刻又变回了那副笑嘻嘻的样子，“能为谢臻你做事，是我的荣幸！”
谢臻看着她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心里的阴霾却散去了不少。
也许，她的决定是对的。
也许，这家开在大青山脚下（虽然现在是在长安西市）的小馆儿，真的能开出不一样的未来。
一人一狐，站在杂乱的铺子里，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仿佛己经看到了未来袅袅升起的炊烟，和那些在炊烟中悄然改变的命运。
谢臻掏出钱袋，数了数里面的银子，虽然离三百两还有不小的差距，但她的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为了活下去，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梦想，她必须拼一把。
“走吧，我们先去牙行，跟许牙人说一声，这铺子我要了。”
谢臻收起钱袋，对胡美美说道。
“好！”
胡美美立刻跟上。
阳光穿过铺子的窗户，照在两人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预示着一段崭新旅程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