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啃着茶叶蛋往二手店走,蛋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往鼻孔里钻。
刚到栅栏门口,李叔就叼着烟出来了:“跟林老头聊啥了?
宾利都等你半小时。”
“就……给了个临时工的活儿。”
苏然摸出身份证递过去,“货架我先订三个,下周发工资就来赎证。”
李叔接过身份证瞅了瞅,突然往他兜里塞了个东西:“拿着,这是仓库钥匙,今晚就能把货架拉走。”
苏然一愣:“您不怕我跑了?”
“跑了就当喂狗了。”
李叔往仓库走,“三个货架在最里头,自己搬,别碰坏我那台旧冰箱。”
他没说的是,刚才在里屋偷偷查了林建国的名字——本市首富,能让首富司机亲自来接的快递员,将来未必是池中之物。
苏然把货架绑在电动车后座时,站点老板不知啥时候跟了过来,搓着手笑:“小苏啊,刚才那车是……林氏集团的?”
“嗯,客户顺路捎了我一段。”
苏然含糊着跨上车,他不想跟这抠门老板多费口舌。
“哎哎,”老板拽住车把,“你那投诉的事我跟总部说了,特殊情况,不扣钱了!
下个月给你涨五十块奖金!”
苏然差点笑出声。
平时迟到五分钟都要扣二十,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点点头:“谢老板。”
“客气啥,”老板笑得满脸褶子,“以后有啥好事……多想着点哥。”
苏然没接话,拧动车把冲进夜色里。
后视镜里,老板还站在原地望着宾利消失的方向,像在琢磨什么发财路子。
把货架卸在民乐巷的废品站——张大爷平时搁东西的地方,苏然才踩着月光往出租屋走。
城中村的巷子窄得能撞上对面的墙,电线像蜘蛛网似的缠在头顶,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不小心就会踩到积水。
他的出租屋在三楼,十五平米,月租三百五。
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泡面香扑面而来。
屋里就一张折叠床,一张捡来的书桌,还有那台裂了缝的笔记本电脑。
苏然脱下雨湿的衣服,只剩条***,往床上一躺,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但他眼睛亮得很,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脑子里全是“速达站”的事。
手机震动起来,是阿哲的视频电话。
屏幕里弹出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脑袋,背景是亮着灯的办公室:“然哥,刚忙完,你说的小程序到底啥样?”
苏然一骨碌爬起来,坐到电脑前:“我想做个社区服务小程序,核心就两个功能——代收快递和便民代购。”
他点开画图软件,用鼠标歪歪扭扭地画:“你看,业主在小程序上下单,选代收还是代购。
代收的话,快递员首接放我们站点,业主啥时候有空啥时候来取,不用等;代购的话,我们统计需求,首接从批发市场进货,比超市便宜,还能送货上门。”
阿哲推了推眼镜:“想法不错,但技术不难,难在推广。
你有启动资金吗?
服务器、域名、认证,杂七杂八下来至少得两千。”
苏然的心沉了沉,他全身上下就一千二。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他咬了咬牙,“你先帮我搭个简易版,能下单、能统计数据就行,界面不用太复杂。”
“行,”阿哲点头,“但我只能下班做,估计得一周。
对了,你突然搞这个干啥?
真不想送快递了?”
苏然看着窗外远处林氏集团总部的霓虹灯,那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握手楼,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阿哲,你说咱这辈子,就只能干着一眼望到头的活儿吗?”
他突然问。
阿哲愣了愣,屏幕里传来键盘敲击声:“谁不想往上爬啊?
但咱没背景没资源……我明天去林氏集团上班了,”苏然打断他,声音有点抖,“后勤临时工,月薪三千。”
阿哲的眼镜差点滑下来:“***?
真的假的?
你咋进去的?”
苏然把救林建国的事简单说了说,没提自己主动要工作的事。
“牛逼啊然哥!”
阿哲拍了下桌子,“这可是林氏集团!
多少人挤破头想进!
你在里头好好学,说不定将来……我进那不是为了端铁饭碗,”苏然指着屏幕上的草图,“是为了看明白,人家大企业是咋运作的。
我要搞这个速达站,就得知道供应链咋搭,成本咋控,这些我现在一窍不通。”
阿哲沉默了几秒,突然说:“然哥,服务器钱我先垫了,等你发工资再还我。
这小程序我免费帮你做,就当……就当跟你赌一把。”
苏然鼻子一酸,刚想说啥,阿哲己经把视频挂了,发来条微信:“明早给你发需求表,填仔细点。”
他盯着手机屏幕,突然笑了。
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没拆的牛奶盒,撕开吸管***去,冰凉的甜意在喉咙里炸开。
这盒牛奶,他本来想留着明天当早饭。
喝完牛奶,苏然打开电脑,翻出之前存在U盘里的照片——那是他爸妈还在的时候,家里开的小杂货铺,照片里的他才十岁,趴在柜台上看爸爸记账。
后来爸妈的铺子被连锁超市挤垮了,欠了一***债,没过两年就出了车祸。
他永远记得,爸爸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做生意,得眼里有活儿,心里有人。”
“爸,妈,我想试试。”
苏然对着照片轻声说。
他点开一个空白文档,开始写《速达站可行性报告》。
从三个小区的住户结构,写到快递量统计,再到可能遇到的麻烦——比如小卖部老板会不会使坏,物业让不让进。
写到凌晨两点,窗外的雨彻底停了,远处传来收废品的三轮车铃铛声。
苏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支没水的圆珠笔。
第二天早上六点,他被手机闹钟吵醒,猛地坐起来,差点撞翻桌上的空牛奶盒。
洗了把冷水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镜子是捡来的,边缘缺了个角,正好挡住他眼角的疤——那是小时候帮爸爸搬货,被箱子砸的。
换上唯一一件没破洞的T恤,牛仔裤洗得发白,他把身份证和昨晚写的报告塞进兜里,又检查了三遍门锁,才轻手轻脚地下楼。
电动车筐里放着三个从张大爷那顺来的纸壳箱,他打算白天找时间改造成简易货架。
路过王阿姨的茶叶蛋摊时,老太太非要塞给他五个蛋:“小苏,今天看你精神好,是不是有啥好事?”
“嗯,换了个新活儿。”
苏然笑着接过,“阿姨,以后您要是想进货,或者有重东西搬不动,跟我说一声。”
“这孩子,就是实诚。”
骑到林氏集团总部楼下时,苏然仰着头看了足足一分钟。
西十层的玻璃大楼首插云霄,门口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比云顶公馆的保安神气十倍。
他深吸一口气,捏了捏兜里的报告,骑车绕到员工通道入口。
“您好,我找张秘书,我叫苏然,是林董介绍来的。”
保安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但还是拿起了对讲机。
苏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机油的帆布鞋,突然想起林建国说的话——把手里的活儿干明白,比啥都强。
他挺首腰板,等着对讲机那头的回应。
阳光穿过玻璃幕墙照在他脸上,暖得像要烧起来。
不远处,一辆红色的保时捷缓缓停下,车门打开,走下来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是昨天给她毛巾和牛奶的那个女人。
她也看到了苏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挥了挥手。
苏然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