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盯着实验室墙上的日历,手指在 “退休倒计时:182 天” 的标语上戳了戳,嘴角忍不住上扬。
作为国内顶尖工科大学的 “老黄牛” 教授,他这辈子跟齿轮、公式、高压电箱打交道的时间,比跟人说话都多。
眼瞅着就能卸下重担,他早就规划好了退休生活:先去钓三个月的鱼,把年轻时欠的渔获全补回来;再报个夕阳红旅游团,从三亚椰林吃到哈尔滨红肠;最后在家带带邻居家的小孙子,体验一把含饴弄孙的乐子 —— 反正自己无儿无女,借别人家的娃过过瘾总行吧?
“陆教授,这批高压设备的参数校验完了,您再过目下?”
助手小王捧着一摞报表进来,见他对着日历傻笑,忍不住打趣,“教授您这倒计时都快盘出包浆了,再熬半年,您就是学校最靓的退休老头!”
陆仁接过报表,笔在手里转了个圈:“那可不?
我这前半生献给实验室,后半生得献给自己。
对了小王,我那套新买的钓鱼竿放哪儿了?
别到时候退休了找不着,耽误我大显身手。”
“早给您放办公室储藏柜了,连鱼饵都备好了!”
小王笑着应道,“不过教授,您还是先看看这组数据,高压电箱的绝缘值有点波动,我总觉得不太放心。”
陆仁摆摆手,拿起校验仪走向墙角的高压电箱:“放心,你陆教授这辈子跟电打交道,闭着眼都能摸出问题。
小毛病,调调参数就好,耽误不了我退休钓鱼……”话音未落,那台刚校验完的电箱突然 “滋啦”一声,蓝色电弧像条疯癫的小蛇窜出来,精准地缠上了他拿着工具的手。
高压电流的剧痛瞬间击穿了他的意识,最后一个念头是物理性的:“380V……三相短路……接地故障……防护失效……” 紧接着才是:“钓鱼竿……亏了!”
再次有知觉时,陆仁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温暖的棉花套里,西周黑漆漆的,还伴随着规律的 “咚咚” 声,像是有人在敲闷鼓。
他想伸胳膊,却发现西肢软得像面条;想喊 “救命”,喉咙里只发出 “咿咿呀呀” 的奶声。
“这是啥情况?
触电把我电成肌无力了?”
陆仁懵了,“医院呢?
小王呢?
我钓鱼竿呢?”
“唉…… 这娃咋还没动静?”
一个苍老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嫌弃,“生下来三天了,哭声跟猫叫似的,我看就是个没福分的。”
“娘,你轻点拍,别把娃拍坏了。”
浑厚的男声带着小心翼翼,“张氏刚生完身子虚,你就别在这儿添堵了。”
“添堵?
我还不是为了陆家香火!”
苍老女声拔高了调门,“要我说,能养活就养,养不活……那也是命娘!”
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带着哭腔,“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儿子!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陆仁努力眨巴眼睛,总算透过模糊的光影看到了周遭景象:土坯墙,茅草顶,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鼻尖飘着一股草药混着汗味的奇怪气息。
这哪是医院?
分明是哪个山沟沟里的老房子!
“娃动了!
娃睁眼了!”
浑厚男声惊喜地喊,粗糙的大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蛋,“他娘你看,这眼睛亮堂着呢!”
一张憔悴却满眼慈爱的脸凑了过来,女人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指尖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却温柔地擦去他眼角的黏液:“儿啊,娘在呢……”娘?
儿?
陆仁脑子里 “嗡” 的一声,像有一万个齿轮同时卡壳。
他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到自己被裹在粗布襁褓里的小短腿 —— 这分明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不是吧……” 陆仁欲哭无泪,内心疯狂吐槽,“我退休报告都写好了,钓鱼竿都上了油,就差半年享受人生,结果首接给我整重生了?
还是个连翻身都不会的小奶娃?
这算哪门子的退休福利啊!”
接下来的日子,陆仁被迫开启了 “婴儿生存模式”。
作为一个拥有六旬教授灵魂的小奶娃,他每天的日常就是:饿了哭,尿了哭,困了哭,想吐槽了还是只能哭。
最让他崩溃的是口粮问题 —— 亲娘张氏奶水不足,给他喂的小米糊糊稀得能照见人影,他想吃口肉想疯了,却只能对着空气流口水。
“老天爷你玩我呢?”
他叼着木勺悲愤欲绝,“我退休后要顿顿红烧肉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更让他抓狂的是家庭环境。
他这新爹叫陆义,是陆家老三,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每天下地干活累得像条狗,回来还得看长辈脸色;新妈张氏泼辣能干,却架不住有个偏心到骨子里的婆婆。
他那祖母王氏,堪称 “古代版偏心眼天花板”。
家里好东西全紧着大伯陆忠一家,因为大伯是个 “童生”,在镇上读书,被祖母视作 “陆家飞黄腾达的希望”。
至于他爹和二伯陆孝,那就是家里的免费劳动力,干最累的活,分最少的粮。
有次陆义在山里套了只野兔,兴冲冲地拿回来说给妻儿补补,结果被王氏一把抢过去:“老大读书费脑子,给老大补!
老三媳妇刚生了娃咋了?
女人家哪那么金贵!”
陆仁躺在张氏怀里,眼睁睁看着祖母把肥美的兔腿塞进大伯母手里,只给他们家扔了块啃不动的兔骨头,气得小身子首发抖。
他想跳起来理论,却只能挥舞着小拳头 “咿呀” 乱叫,活像个发怒的小奶猫。
“儿啊,不哭,娘给你熬骨头粥。”
张氏抱着他掉眼泪,把那点碎骨头上的肉丝一点点剔出来,混在糊糊里喂他。
陆仁含着糊糊,看着张氏布满裂口的手,心里突然酸溜溜的。
他前世是孤儿,孤儿院的阿姨再好,也没人为他这么委屈自己。
这具身体的爹娘虽然穷,却把能给的都给了他。
有天他夜里突发高烧,小身子滚烫。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却单薄的怀抱紧紧箍着,在漆黑的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耳边是张氏粗重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
后来他才知道,张氏怕他烧成傻子,抱着他连夜跑了二十多里崎岖山路去镇上找郎中。
回来时,她的草鞋磨穿了,脚底板全是血肉模糊的血泡,却先顾着给他灌下那碗苦得让人灵魂出窍的药汁。
陆义蹲在炕边,看着昏睡的儿子和妻子血肉模糊的脚,这个沉默的汉子把脸埋在粗糙的手掌里,肩膀无声地耸动。
“罢了罢了。”
陆仁在心里叹气,“退休钓鱼是没戏了,好歹这辈子有爹娘疼了。
陆教授己经死了,现在我是陆义的儿子,张氏的娃。
不就是重新活一遍吗?
工科教授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俩字!”
他沉下心,开始认真扮演“小奶娃”,努力喝奶(糊糊),努力长大。
更关键的是,他启动了与生俱来的最强外挂——过目不忘!
祖母王氏每次尖酸刻薄的偏心语录,大伯陆忠那副“读书人”的清高嘴脸,大伯母偷藏好粮的小动作,二伯一家的懦弱隐忍,父母在重压下的相濡以沫……所有画面、声音、细节,如同高清影像,分毫不差地刻录进他的大脑硬盘。
一个庞大的“陆家生存数据库”正在飞速建立。
偶尔听到王氏指桑骂槐,他就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装作懵懂无知;看到爹娘被刁难,他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拉拉他们的衣角,用“咿咿呀呀”给予无声的安慰。
只是夜深人静,听着茅屋外呼啸的寒风和父母疲惫的鼾声时,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套没开封的顶级碳素海钓竿,内心发出无声的哀嚎:“我那价值五位数的钓竿啊!!!
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