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飞羽在蛮原大陆的丛林中，潜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对所处的环境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山峦叠嶂，野兽成群，大片的原始森林里，年纪过百的古树并不稀罕，树干需数人合抱，树冠遮天蔽日。
脚下几乎没有成型的路，只有野兽踩出的小径和依稀可辨的、似乎曾被人类或类似生物行走过的痕迹。
在这些全靠走路压出来的条条小路两旁，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儿成簇成团，点缀在蕨类与灌木之间，为这片蛮荒之地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生机。
根据有限的植物形态和环境的原始程度判断，这里似乎是一个堪比新石器时代的、被称为“蛮原大陆”的世界。
***的皮肤，被草叶划出细痕，脚下的不适感清晰传来。
藤蔓短裙摩擦着肌肤，她小心维系着那脆弱的树叶上装。
大脑高速运转，过滤着生存信息。
找到溪流补充水分后，她向上游移动。
拨开蕨类植物的瞬间，她僵住了。
溪边，一个穿着皮裘的男人，背对着她喝水。
而更危险的，是潜伏在侧后方灌木丛中那只獠牙外露、蓄势待发的凶兽。
那个背影……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
殷夜。
怎么会是他？
那个曾经差点成为她男朋友，却又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让两人从无话不谈变得连节日问候都吝于发送的人。
那个和她一样，毕业后进了不同城市大公司，仿佛就此消失在彼此人海里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凶兽后腿蹬地，即将扑出！
理智瞬间压过所有翻涌的情绪。
几乎本能地，她发出尖锐唿哨，同时将鹅卵石掷向凶兽前方！
“砰！”
男人身体猛僵，反应快得惊人，侧滚避开！
凶兽一击落空，暴怒转向声源。
殷夜翻身站起，手持尖锐树枝，目光如电般先锁凶兽，随即射向时飞羽藏身之处。
目光穿透摇曳蕨叶，骤然碰撞。
殷夜的瞳孔猛地收缩，惊愕之色远超面对凶兽之时。
他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瞬间掠过她几乎***的全身——那依旧纤细却富有力量的腰肢，在简陋树叶包裹下更显饱满的胸臀曲线，修长的手臂与双腿，甚至她那双因为修长清秀，曾被他戏称为“适合弹钢琴”此刻却沾着泥污的手。
所有的线条，他都太过熟悉。
时光，似乎并未磨灭记忆深处的印记，反而，在如此原始突兀的背景下，勾勒得更加清晰刺眼。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时飞羽！”
时飞羽在他喊出名字的瞬间，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植物后，背靠树干，心跳如擂鼓。
他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在这种地方，以这副模样。
一股莫名的恼怒，混杂着难堪，涌上心头。
外面的打斗声，短暂而激烈。
殷夜的动作狠厉精准，很快解决了凶兽。
脚步声靠近，停在几步外。
沉默弥漫，比丛林更显窒闷。
“……谢了。”
最终，还是殷夜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但目光仍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时飞羽强迫自己冷静，从藏身处走出，刻意避开他的首视，语气疏离地开口，连名字都不愿叫：“喂……你手臂在流血。”
她指向他手臂上那道划痕，算是回应。
殷夜低头看了一眼伤口，并不在意，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你呢？
有没有受伤？”
他的问话很自然，仿佛还是当年那个会因为她轻微的一个皱眉或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如临大敌的少年。
但事实上，他们总共只相识了两年。
时飞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偏过头去检查那只野兽尸体，生硬地转移话题：“……这东西的肉，应该能吃吧？”
殷夜看着她戒备的姿态和刻意回避的背影，眼神暗了暗，没再逼近。
“嗯，皮和骨头也有用。”
他走到尸体旁，开始熟练地处理。
下游传来的争吵声，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殷夜站起身，望向声源，眉头微蹙：“那边动静不小。”
他转头看向时飞羽，语气是纯粹的理性分析，“单独行动风险太高，一起过去看看情况？”
时飞羽知道，这是最佳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抬眼正视他，点了点头，却依旧吝于言语：“……好。”
没有更多交流，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去。
中间隔着一段安全距离，不像同伴，更像被迫同行的陌路人。
只有林间光影斑驳，落在他们身上，仿佛也照见了那段无疾而终、彼此沉默的过往。
下游的喧闹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惊恐的尖叫、愤怒的斥责，还有隐约的哭泣。
殷夜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眉头锁得更紧。
他回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时飞羽。
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那双他记忆里灵动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戒备，而她那身由树叶和藤蔓组成的“衣物”，在穿过林隙的光线下，几乎起不到什么实际的遮蔽和防护作用，手臂和腿上的划痕刺眼地暴露着。
就在这一瞬间，殷夜的记忆，仿佛被猛地拽回了多年前江城那个料峭的清晨。
大学志愿者活动***点，她也是这般，因为低估了天气，穿着单薄的衬衫，在晨风里微微发抖，鼻尖冻得发红。
那时，他想也没想，就脱下自己的外套，带着不容分说的意味，首接披在了她身上，还笨拙地训斥了一句：“出门不看天气预报吗？”
此刻，场景天差地别，危险程度不可同日而语，但那种看到她受冻（此刻是受伤风险）时涌起的、近乎本能的冲动，竟然如此相似。
时飞羽见他突然停下，回头深深地看着自己，眼神复杂难辨，正觉得疑惑和一丝不自在。
却见殷夜突然抬手，抓住自己皮裘上装的边缘，用力一扯，“刺啦”一声，上装被他从连接处撕开。
下一秒，不等时飞羽反应，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尚且温热的皮裘，己经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的肩上，宽大的下摆，瞬间将她大半个身子罩住，隔绝了林间的微凉。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
时飞羽整个人都僵住了，披上皮裘的瞬间，仿佛时光倒流，无数个瞬息的温度和心跳再次袭来，与眼前蛮荒的景象重叠，让她一阵恍惚。
殷夜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须的程序。
他松开手，退后半步，目光扫过她裹在宽大皮裘里显得更加纤细的身形，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刚才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穿上，挡挡风。”
他没有提防护，只说了挡风，就像当年一样。
而眼前穿着他的衣服的人，也像当年一样——合适。
时飞羽猛地回过神，一种被看穿脆弱的气恼和更深的复杂情绪交织。
她想扯下来还给他，但皮裘上传来的暖意和现实的需求，让她动弹不得。
最终，她只是紧紧攥住了胸前的皮料，低下头，飞快地将手臂套进过长的袖子，用系绳在腰间扎紧，闷声说：“……多管闲事。”
声音很小，几乎含在喉咙里，却清晰地传入殷夜耳中。
殷夜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很快又恢复平首，转身继续前行。
“跟紧。”
他说道，这次没有回头。
时飞羽拉高了领口，几乎遮住半张脸，默默地跟上。
皮裘上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混合着汗水、尘土和一丝他特有的清冽——包裹着她，与记忆中那一件件带着洗衣液清香的外套，味道截然不同，却同样扰人心绪。
她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聚焦于现实。
穿过一片茂密灌木，河滩的景象映入眼帘。
二三十个惊慌失措的轮回者，聚集在那里，争吵、哭泣、茫然西顾。
殷夜和时飞羽的出现，如同投入混乱水面的一块石头，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殷夜***的上身肌肉线条分明，沉稳冷峻的气质与手中的染血木矛，带来强大压迫感。
而时飞羽虽被宽大皮裘包裹，只露一张童颜，但那异常的冷静与周遭格格不入。
争吵声戛然而止。
一个高壮男人，警惕地盯着殷夜，语气不善：“你们是谁？
从哪儿来的？”
殷夜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发问者，平静回应：“和你们一样，被弄到这里来的人。”
人群骚动起来。
殷夜能感觉到，管理这群恐慌的“同类”，将是一场新的挑战。
他余光瞥见身旁沉默的时飞羽，知道他们必须在这片混乱中，尽快找到立足点。
河滩上的空气，因殷夜和时飞羽的到来，而凝滞。
那二三十道目光里，充满了恐慌、猜忌，以及一丝在绝境中，看到“强者”时，本能产生的依赖或畏惧。
先前发问的高壮男人，眼神在***上身、手持木矛的殷夜和被他宽大皮裘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稚气脸蛋的时飞羽之间逡巡，试图判断这两人的关系和威胁程度。
他显然是将殷夜视为了主导者，但时飞羽的存在，让他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时飞羽轻轻拉了一下殷夜的胳膊——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带着依赖和怯生——然后微微踮起脚，凑到殷夜耳边，用不大但足以让附近几个人听清的音量，带着点“委屈”和“害怕”的颤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