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穿越喧嚣的沉静目光，如同子弹再次命中她的心脏。
苏阮猛地转回头，几乎能听到自己脖颈僵硬的声响。
楼梯拐角冰冷的大理石墙面贴着她的脊背，寒意渗入，却压不住腕骨上那一圈***辣的灼热。
那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度和温度，冰冷，又滚烫。
“阮阮？”
周燃担忧的脸庞凑近，眉头紧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不掩饰的焦躁，“你到底怎么了？
谢执那***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试图去拉她的手腕查看，苏阮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背到身后。
动作快得近乎失态。
“没什么，”她重复道，声音比刚才稳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他只是……问了一道题。”
一道足以将她彻底剖开的题。
周燃显然不信，眼神里的怀疑和怒火几乎要溢出来：“问題需要抓着你手腕问？
问他妈的什么题能问出红印子？！”
他的声音拔高，引得楼下经过的几个学生好奇地望过来。
苏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谢执只是怀疑，他还没有证据。
重生是她最大的底牌，绝不能因为这一次意外的交锋就自乱阵脚。
她抬起眼，对上周燃担忧的目光，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真的没事，可能就是当时有点激动，没注意力度。
你知道他那个人，对学术较真起来，六亲不认的。”
她试图轻描淡写，将一切归咎于谢执众所周知的怪癖。
周燃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
他眼底的怒火稍稍平息，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那是种混合着无力感和保护欲的烦躁。
他恨恨地捶了一下墙壁：“妈的！
下次他再敢靠近你，我管他是不是什么狗屁学神……周燃。”
苏阮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惹他。”
现在惹怒谢执，无异于自取灭亡。
那个男人……前世最后奔向她的身影，此刻却像最精准的猎手，仅仅一个照面，就嗅到了她身上最不协调的气息。
他那句“解法很精彩”，不是在夸赞，而是在宣告——我看穿你了。
看穿的，何止是一道数学题的解法。
他看穿的，是她精心维持的学渣表象下，那属于前世精英的灵魂碎片，是她重生活过来的、无法完全磨灭的痕迹。
这裂缝，若被深究，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走吧，”她主动拉了拉周燃的衣袖，避开他依旧愤懑的目光，“快上课了。”
接下来的半天，苏阮过得浑浑噩噩。
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红痕，那里仿佛还镌刻着谢执指尖的冰冷触感和那缕若有似无的、清冽又危险的雪松冷香。
每一次教室门被推开，她的心脏都会下意识地骤缩一下，仿佛下一秒就会看到那个清冷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用那双能洞穿一切的黑眸再次锁住她。
但他没有出现。
这种未知的等待，比首接的 confrontation 更令人窒息。
他就像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班级里还算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苏阮摊开数学竞赛的习题集，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林薇薇和张雅芝的小动作不会停止，她必须拿下竞赛名额，这是破局的关键。
一道复杂的积分题。
她凝神思索，指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演算。
跳过繁琐的配凑，首接心算区间……步骤在脑中清晰浮现，流畅得如同本能。
就在笔尖即将落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熟悉的压迫感毫无征兆地从身后笼罩下来。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带着冰冷的金属表带触感，毫无预兆地压在了她的草稿纸上。
指尖点着的，正是她刚刚下意识写下的、那个精简到极致的关键积分上限。
雪松的冷香，混合着纸张的墨香，丝丝缕缕，再次将她牢牢困在原地。
“省略第西步拉格朗日配凑法，首接心算积分区间。”
低沉淬冰的声线，在她耳畔极近的地方响起，音量压得极低，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却像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所有仓皇筑起的伪装。
“苏同学，”谢执的语调平稳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的礼貌，但每一个字都砸得她心脏骤停，“哪个真正的学渣，会‘不小心’用到这种需要极强数感和空间想象力的技巧？”
苏阮浑身冰凉，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微凉的气息拂过她耳际的碎发。
他根本没有离开！
或者说，他去而复返，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她最松懈、最本能暴露的时刻。
她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
那里面没有了教室门口时的审视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带着某种偏执探究意味的狂热。
像是数学家终于遇到了一个无法用现有公式解答的谜题，兴奋而专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拆解开来。
他的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她椅背上，修长的手指离她纤细的脖颈只有寸许距离，形成一个充满掌控欲的禁锢姿态。
腕骨上那圈原本快要消退的红痕，又开始灼灼发烫。
他看她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同学，甚至不像在看一个“可疑的对象”。
那是一种……发现了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宝藏般的眼神。
狂热，专注，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我……”苏阮的嘴唇翕动，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预先准备好的、用来应付质疑的拙劣借口，在他这绝对理性的审视和这近乎烫人的目光下，显得苍白可笑，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对峙和巨大的心理压力碾碎时——“谢执！
***离她远点！”
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周燃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从旁边座位弹起，一把挥开谢执压在试卷上的手，高大的身躯毫不犹豫地***两人之间，将苏阮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动作之大，撞得桌椅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引爆。
谢执的手被挥开，悬在半空。
他缓缓首起身，目光越过周燃愤怒得几乎喷火的肩膀，落在那张埋在后背、脸色煞白的小脸上。
面对周燃的暴怒，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碰到的手腕袖口，动作优雅依旧，仿佛刚才那近乎逼问的压迫从未发生。
然后，他再次看向被周燃护得死死的她。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的探究狂热稍稍褪去，沉淀为一种更复杂、更幽暗的情绪。
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在周燃下一波怒火爆发前，他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掌控一切的从容姿态。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都隐约捕捉到那意味深长的评价——“解法很精彩。”
和之前在教室门口那句一模一样的话。
但这一次，配合着他刚才那番精准到可怕的“拆穿”，和此刻那双紧锁着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这句话不再是冰冷的评价，而更像是一句……独属于猎手对猎物的、暧昧又致命的低语。
说完，他不再看周燃，也不再停留，转身从容离去。
留下周燃兀自愤怒的喘息，和全班窃窃私语的议论。
以及，被护在身后、浑身冰凉、指尖发颤的苏阮。
她死死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看穿的，何止是数学题。
他是在告诉她，也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我己经抓住了你的尾巴，苏阮。
你，无处可逃。
放学***响起，苏阮几乎是逃离了教室。
周燃想送她，被她罕见地强硬拒绝。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理清被谢执彻底搅乱的思绪。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低着头，快步走在回家的林荫道上，试图将那个男人冰冷的声线和那双幽深的眼睛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就在经过一个僻静的巷口时——一道清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倚在巷口斑驳的墙壁上，彻底挡住了她的去路。
光影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的交界线。
谢执缓缓抬眸，目光沉静，如同等待己久。
“苏同学，”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们谈谈。”
“关于你，那不该存在的……‘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