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原来你在这儿1978年的秋天，陕南县高中的校园里，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操场边缘。
周志强站在教室门口，攥着已经发硬的窝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的蓝布衣服洗得发白，
袖口和膝盖处都打着整齐的补丁，但整个人干净利落，像一棵挺拔的白杨。"同学，
你挡着门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周志强慌忙让开，
转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和深蓝色裤子，
脚上是县城里少见的白色运动鞋。她手里抱着几本包了书皮的新课本，
眼睛明亮得像山涧里的泉水。"对不起。"周志强低声说，迅速闪到一边。
女生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你是新调来的吧？我是林晓梅，咱们是同桌。
"周志强愣住了。他上学期成绩优异，这学期被调到前排，
没想到同桌竟是县供销社主任的女儿。他听说过林晓梅——县城里有名的"富家女"，
据说家里有电视机和自行车，是普通学生不敢高攀的对象。"我...我叫周志强。
"他结结巴巴地说，感觉手里的窝头更烫手了。林晓梅大方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坐啊，发什么呆？"教室里其他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
周志强的耳根烧了起来。他僵硬地坐下，把窝头悄悄塞进书包。班主任李老师走进教室，
开始讲解数学题。周志强全神贯注地记笔记，却发现林晓梅一会儿玩头发，
一会儿在课本上画小人，完全没在听课。"这个公式很重要，"李老师敲了敲黑板，
"下周测验会考到。"林晓梅突然凑过来，小声道："周志强，这个你能给我讲讲吗？
我完全听不懂。"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雪花膏香气，周志强屏住呼吸，
往旁边挪了挪："你...你应该认真听讲。""我听不懂嘛，"林晓梅撅起嘴，
"我爸说你是年级第一，你就教教我呗。"周志强无奈，只好在草稿纸上重新推导公式。
林晓梅凑得很近，发丝偶尔拂过他的手臂，让他心跳加速。"原来是这样！
"林晓梅恍然大悟，"你讲得比老师清楚多了！"周志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却忍不住嘴角上扬。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地夸奖。中午放学铃响起，
同学们纷纷拿出饭盒或冲向食堂。周志强等所有人都走了，才从书包里掏出已经凉透的窝头，
悄悄溜向操场最偏远的角落。秋风卷着落叶打转，周志强蹲在篮球架后面，
小口啃着干硬的窝头。家里已经两个月没见油腥了，父母把所有的细粮都留给他，
自己吃糠咽菜。想到这些，周志强鼻子发酸，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周志强！
原来你在这儿！"林晓梅的声音吓得他差点噎住。她提着两个铝制饭盒，
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找了你半天！
""你...你怎么..."周志强慌忙把剩下的窝头藏到身后。林晓梅直接在他旁边坐下，
打开饭盒："我妈今天做了红烧肉，非要我带两份，我哪吃得完啊？
"她不由分说地把一个饭盒塞到周志强手里，"帮我分担点。
"饭盒里是白米饭和油光发亮的红烧肉，还有翠绿的炒青菜。周志强咽了咽口水，
却推辞道："不用了，我...我吃过了。""少骗人，"林晓梅瞪大眼睛，
"我刚才都看见了，你就啃那个硬窝头。"她直接夹起一块肉塞进周志强嘴里，"快吃，
凉了就不好吃了。"肥而不腻的肉香在口腔里炸开，周志强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好吃吗？"林晓梅期待地问。周志强点点头，
眼眶发热。他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那以后中午我们一起吃吧，
"林晓梅笑着说，"我妈总怕我在学校吃不好，带得特别多。你要是不帮我，
这些好吃的就浪费了。"周志强知道她在给自己留面子，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谢谢...但是...""别但是了，"林晓梅打断他，
"你不是要考大学吗？光啃窝头哪有力气学习？"她模仿着大人的口气，
却因为声音太清脆而显得可爱。———2、装着双份饭菜的饭盒从那天起，
林晓梅的饭盒里总是装着双份饭菜。有时候是红烧肉，有时候是煎鸡蛋，
偶尔还会有县城少见的鱼。周志强过意不去，便用帮她补习来回报。"这道题又错了，
"周志强指着林晓梅的作业本，"你看，应该先求导数再代入数值。
"林晓梅苦恼地抓抓头发："数学怎么这么难啊！"她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对了，
你大学想考哪里？""只要能考上，哪里都行，"周志强轻声说，"我想改变命运。
""我想当老师，"林晓梅托着腮，"虽然我爸想让我进供销社接班。"她做了个鬼脸，
"不过我觉得教书更有意思，特别是教数学。
"周志强忍不住笑了："就你这数学水平...""喂！"林晓梅捶了他一下，
"不许笑话我！我这不正在努力嘛！"她忽然正色道，"周志强，你一定要考上大学。
这样我就能跟别人炫耀，说我同桌可厉害了。"阳光下，林晓梅的笑容格外耀眼。
周志强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发了芽。———3、分别在无奈的时刻1980年春天，
预考制度突然实施。林晓梅没能通过，而周志强虽然成绩优异，却在正式高考中意外落榜。
"没关系，你可以复读..."林晓梅在校门口拦住他。周志强摇摇头，
眼眶通红："家里供不起了。"父亲的风湿病越来越重，母亲给人洗衣服洗到手裂出血，
弟弟妹妹都辍学在家帮忙。"那...那你打算...""我报名参军了，
"周志强勉强笑了笑，"部队也能学习，说不定还能考军校。
"林晓梅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你...你怎么不早说...""别哭，
"周志强手足无措，"我...我...""你一定要给我写信！"林晓梅抓住他的袖子，
"答应我！"周志强点点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知道两人之间的鸿沟——她是供销社主任的千金，而他只是个农村穷小子，
现在又成了普通一兵。入伍前的晚上，周志强辗转难眠。他起身点亮煤油灯，
从课本夹层里取出一张照片——毕业时全班合影，他偷偷把林晓梅的部分剪了下来。
照片里的女孩笑容灿烂，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晓梅，
等我混出个人样来..."他轻声呢喃，将照片贴在胸口。部队的生活艰苦而规律。
周志强白天训练，晚上就着走廊的灯光复习功课。他的勤奋引起了连队指导员的注意。
"小周啊，听说你高中成绩很好？"一天晚饭后，指导员把他叫到办公室。"报告指导员，
高考失利了。"周志强站得笔直。"想考军校？""是！"指导员点点头："从明天起，
你调到炊事班，早上比别人早起一小时，晚上熄灯后可以多学习两小时。
"周志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敬了个标准的军礼。———4、如愿考入军校寒来暑往，
当其他新兵抱怨训练辛苦时，周志强在背英语单词；当战友们周末外出游玩时，
他在解数学题。1982年，他如愿考入石家庄陆军军官学校。军校报到那天，
周志强鼓起勇气给林晓梅写了封信，却迟迟没有回音。寒假回家探亲时，
他才从老同学那里听说，林晓梅已经结婚了，嫁给了市商业局的一个科员。
"听说她爸安排的，"同学压低声音，"结婚那天可风光了，十几辆自行车接亲呢。
"周志强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像被挖空了一块。他站在曾经和林晓梅一起吃饭的操场角落，
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刺骨。军校三年，周志强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
他以优异成绩毕业，被分配到陕南某部任排长。父母开始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
他却总是推脱。"志强啊，你都二十三了，"母亲忧心忡忡地说，"邻村刘家的闺女不错，
在小学教书...""妈，我现在事业刚起步，"周志强敷衍道，"过两年再说。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在等一个不可能的人。每次去县城，他都会不自觉地绕到供销社门口，
却从未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5、意外重逢1988年春节前夕，
部队组织慰问地方活动。作为年轻军官，周志强被派往县城边缘的一个小供销社送温暖。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周志强将慰问品递给柜台后的女营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