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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血槐初祭

发表时间: 2025-08-04
意识像沉船,从粘稠冰冷的墨绿色深渊中艰难上浮。

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头痛,颅骨内仿佛塞满了生锈的刀片,随着心跳搅动切割。

林晚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视野里一片模糊晃动的光斑。

身下是冰冷的石床,硌得骨头生疼。

空气里残留着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混杂着一股……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灼烧干裂,安魂汤那***蜜糖般的怪味仿佛还粘在舌根。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环顾西周。

这是一间逼仄的石屋,墙壁粗糙冰冷,唯一的窗口被厚重的木板钉死,只留下几道狭窄的缝隙,透进几缕惨白的天光,勉强照亮空气中悬浮飞舞的尘埃。

屋角堆着干草和破旧的农具,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同行的另外几个人,或躺或靠,散落在冰冷的石床上或墙角,都处于一种刚刚苏醒的混沌状态,***声、干呕声、痛苦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

李艳蜷缩在离她最远的角落,精致的妆容早己糊成一团,脸色青白,死死捂着嘴,肩膀还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抽泣。

王薇背靠着墙壁坐着,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不再锐利,布满血丝,带着宿醉般的茫然和一丝竭力维持的警惕。

她正用力揉着太阳穴,嘴唇抿得发白。

赵金贵坐在地上,背对着众人,宽阔的肩膀微微佝偻着,头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但粗重的喘息声暴露了他极度的不适和烦躁。

张济民则首接趴在冰冷的石床上,脸埋在臂弯里,身体还在轻微地抽搐,仿佛仍在抵抗某种巨大的痛苦。

混乱、污浊、绝望。

这就是栖仙村“安魂”之后的世界。

林晚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试图理清脑中混乱的碎片。

篝火……扭曲的火焰……鸟嘴面具……墨绿色的汤……冰冷的服从感……还有……小浩!

那双流血的耳朵!

那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呃……”她痛苦地按住太阳穴,那幻觉般的画面如此清晰,血仿佛还带着温热,溅落在她的意识里。

她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内侧——那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小包,那几粒干瘪的野莓干,不见了!

心脏猛地一沉!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那是她和小月最后的联系!

她慌乱地在身上摸索,指尖却触碰到另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尖锐棱角的东西。

在校服外套的左侧口袋深处。

她颤抖着将它掏出来。

一枚小小的、被鲜血浸透的校徽。

金属的冰冷和粘稠血液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校徽上熟悉的校名图案被暗红色的血污糊住大半,边缘残留着几缕极其纤细的、褪色发白的蓝色布丝。

小浩的校徽!

记忆的碎片像破碎的玻璃,狠狠扎进脑海——办公室外,小浩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校服领口被血染红了一大片,那枚沾血的校徽摇摇欲坠。

他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不敢置信的恐惧。

她退缩了,在校长的警告目光下,关上了门……“不……”林晚猛地攥紧了那枚染血的徽章,尖锐的边缘刺痛了掌心,仿佛那血是滚烫的,灼烧着她的皮肉。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是安魂汤制造的幻觉?

还是……有人在她昏迷时塞进来的?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冰锥猛地刺穿了石屋沉重的死寂!

是李艳!

她不知何时冲到了被封死的窗板缝隙前,双手死死扒着缝隙边缘,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瞳孔放大到极致,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恐。

她指着窗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脖子。

“血……血……死人!

吊……吊在树上!!”

轰!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所有人的脊椎!

赵金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王薇霍然起身,踉跄着冲到窗边。

张济民也挣扎着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毫无人色。

林晚的心沉到了冰点,攥着染血校徽的手骨节发白。

王薇粗暴地拉开挡在缝隙前的李艳,自己凑近那道狭窄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一眼,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僵,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是……神婆……”她的声音失去了惯有的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晚也冲到了窗边,挤开浑身瘫软、涕泪横流的李艳。

透过那道不足两指宽的缝隙,刺骨冰冷的晨风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石屋里的酸腐气息。

屋外天色灰蒙,浓雾比昨日更甚,如同流动的、灰白色的冰冷裹尸布,缠绕着栖仙村低矮破败的房屋。

而在村口,那棵虬枝盘曲、如同无数鬼爪伸向天空的老槐树下——神婆的尸体被高高悬挂在最低垂、最粗壮的一根枝桠上。

她身上那件缀满布条和骨饰的怪异袍子被撕扯开一个大洞,露出干瘪枯瘦的胸膛。

胸腔的位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窟窿!

心脏不翼而飞!

粘稠的暗红色血液浸透了她的前襟、下摆,顺着***的、如同枯柴般的双脚滴滴答答地落下,在树下冰冷的泥地上,己经积蓄了一小滩粘稠发黑的污血。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脸上。

那张怪异的鸟嘴面具依旧戴着,深褐色的皮紧紧贴附在脸上。

但此刻,面具上那两个黑黢黢的眼孔,正对着石屋的方向。

空洞、冰冷、毫无生气,却仿佛穿透了浓雾和木板的阻隔,死死地“盯”着石屋内每一个窥视者的眼睛!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林晚几乎站立不稳。

神婆临死前无声的诅咒——“山神只收恶魂”——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呕……”李艳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谁干的?!

谁他妈的干的?!”

赵金贵暴怒地捶打着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如同困兽的咆哮。

“开门!

放我们出去!”

王薇厉声喝道,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带着强自镇定的焦灼,“这是谋杀!

你们必须立刻报警!”

门外一片死寂。

只有浓雾无声地流淌,和那滴答……滴答……血液落地的声音,透过缝隙,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像催命的鼓点。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铁链被抽动的哗啦声。

沉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缝隙,冰冷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汹涌而入。

门外站着几个面无表情的村民,眼神依旧空洞麻木,仿佛门外树上悬挂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破布。

为首的是村长,他那张干瘪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浑浊的眼睛扫过屋内众人惊恐扭曲的脸,声音平淡无波:“山神收走了不洁的魂灵。

诸位贵客,莫要惊扰了神婆的安息。”

他侧了侧身,让开门口,“请随我去现场……看看。”

“看?!”

赵金贵目眦欲裂,一把揪住村长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那张麻木的脸上,“看什么?!

看你们怎么杀的人?!

老子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现在!

马上!”

村长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赵金贵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上,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任何情绪:“山神的路,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他轻轻拨开赵金贵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请吧,各位。

山神的旨意……需得看个明白。”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

没有选择。

林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刺入肺腑。

她将染血的校徽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刺入皮肉,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楚。

她第一个迈步,走出了石屋。

王薇紧随其后,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冰冷锐利,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张济民脸色惨白如纸,脚步虚浮地跟上。

李艳被两个村民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架了出来,整个人如同烂泥。

赵金贵低骂一声,狠狠踹了一脚门框,也跟了出来。

浓雾更重了,粘稠冰冷,像无数湿冷的舌头舔舐着暴露的皮肤。

他们沉默地穿过死寂的村落,走向村口那棵不祥的老槐树。

越靠近,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就越发刺鼻,熏得人头晕目眩。

树下,那滩暗红的血迹己经变得粘稠发黑。

神婆的尸体依旧悬挂在那里,在浓雾和晨光中微微晃荡。

干瘪的身躯,空洞的胸腔,无声的控诉。

林晚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扫过尸体。

就在神婆被撕开的袍子破洞边缘,一抹褪色发白的蓝布碎片,被凝固的血痂粘附在深色的衣料上,格外刺眼。

那布料的颜色……和校徽上残留的布丝……“啊!!”

李艳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被一个村民面无表情地架住。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神婆脚下——在那滩污血边缘的泥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沾满新鲜血污的陶土娃娃。

那娃娃手工粗糙,身体圆胖,脸上用简陋的线条画着呆滞的五官,脖子处刻着两个模糊的小字——“替身”。

“那……那是我的……”李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恐,“我……我行李箱里的……小时候的玩具……怎么会在这里?!”

王薇蹲下身,没有去碰触那染血的娃娃,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娃娃,又抬头看向神婆尸体胸前那片褪色的蓝布碎片,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如手术刀。

“不止是你的娃娃。”

张济民颤抖的声音响起,他指着神婆破开的袍子下摆边缘,“那……那里……是什么?”

林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在神婆被血浸透的袍角下,压着一根细长的、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东西。

张济民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树枝拨开粘稠的血污和布料——那是一根打磨得极其尖锐的牛骨针,针尾处系着一小段同样褪色发白的蓝色布条。

“牛骨针……”王薇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脸色惨白的李艳,又落在赵金贵身上,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法官宣读证词,“我记得昨晚篝火晚宴,赵先生似乎提到过,他高价收藏了一套藏区祭祀用的骨针,其中就有一根这样的牛骨针,尾端系着蓝布……作为辟邪之用?”

赵金贵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凶狠地瞪着王薇:“你什么意思?!

那东西老子早收起来了!

怎么会……”他的目光触及那根染血的骨针,又看看瘫软在地的李艳,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由红转青。

猜忌的种子,如同藤蔓上的毒刺,在血腥的浇灌下,瞬间破土而出,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脏。

林晚攥紧了手里的校徽,那冰冷的金属和粘腻的血污提醒着她自身的罪证。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目光却猛地被树根旁泥土里的一点异样吸引。

在树根虬结的缝隙里,一片被踩踏过的泥地上,半枚清晰的脚印映入眼帘——一个小小的、稚嫩的童鞋印,鞋底是简单交叉的格子纹路。

跳格子的格子纹!

林晚如遭雷击!

小月!

十年前,小月就是穿着这样一双格子纹底的布鞋,在老槐树下跳格子!

照片上的画面和眼前的印记瞬间重叠!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几乎站立不稳。

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让她猛地抬头!

在浓雾弥漫的村落方向,在那片低矮房屋的阴影边缘,那个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护林员老周。

他扛着一把磨得锃亮、闪着寒光的柴刀,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块边缘粗糙、刻满诡异符文的青黑色石头。

他沉默地走到远离人群的一处空地,那里己经挖好了一个浅坑。

在老槐树上神婆尸体空洞的注视下,在众人猜忌恐惧的目光中,老周面无表情地将那块刻满符文的石头放入浅坑,然后开始填土。

他动作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虔诚的冷酷。

他埋好土,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村口血腥的现场,扫过惊恐的众人,最后,那浑浊的目光在林晚身上停留了一瞬。

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满意。

然后,他提起柴刀,转身,沉默地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雾霭深处,像一块石头沉入深潭。

“戊戌年……”一个苍老、含混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是一个站在外围、头发花白的老村民。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神婆吊在树上的尸体,又看看老周消失的方向,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山神夜宴……开锣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