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止推开天台的铁门时,风铃草正撞在她的白色校服裙摆上。
五月的风裹挟着紫藤花瓣,把教学楼顶的旧风筝吹得哗哗作响。
她抬头看见陆星野蹲在蓄水箱旁边,校服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只随时要起飞的鸟。
"你迟到二十三分钟。
"陆星野头也不回地说,手指在风筝骨架上灵活地缠绕着风筝线。
方止注意到他左手拇指缠着医用胶布,边缘还渗着暗红的血迹——那是上周帮她修钢笔时被美工刀划伤的。
方止把保温杯放在生锈的铁皮水箱上,薄荷叶在热水里舒展的姿态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绕到陆星野面前才看清他在做什么:那是一只用旧试卷糊成的柠檬味风筝,柠檬黄的纸面上歪歪扭扭写着"S&F",墨迹还没干透。
"去年文化祭剩下的彩纸。
"陆星野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你总说物理课无聊,我就想..."话音未落,风筝突然挣脱他的手飞了出去。
方止看见柠檬黄的身影掠过紫藤花架,在五月微醺的阳光下划出颤抖的弧线。
陆星野追着风筝跑起来的样子让她想起初三那年的运动会,他也是这样在跑道上摔了一跤,却坚持爬起来冲过了终点线。
"要断了!
"方止尖叫出声。
风筝线在蓄水箱边缘磨出刺啦的声响,陆星野徒劳地伸手想要拽住那根纤细的尼龙绳。
方止踩着水箱边缘跃起时,裙摆勾住了生锈的螺丝钉。
下落的过程比想象中漫长。
她看见陆星野的脸在眼前放大,薄荷糖的气息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温热的掌心和手臂上凸起的青筋。
他们一起摔倒在积灰的水泥地上,风筝线缠住了方止的脚踝,柠檬黄的纸片飘落在她锁骨处。
"你疯了吗?
"陆星野的声音在发抖。
他抱着方止坐起来,右手无意识地按压着她后腰的位置——那里有块淤青,是上周帮她搬书时撞到书架留下的。
方止摸到口袋里硬邦邦的东西,那是她今早偷偷塞进去的柠檬糖。
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像他们此刻交握的手掌。
她突然想起初二那年台风天,陆星野也是这样把她护在身下,自己却被掉落的广告牌划伤了手臂。
"风筝线..."方止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陆星野按回地上。
他指腹擦过她眼角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珍贵的标本。
方止这才发现自己哭了,泪水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灰色的痕迹。
陆星野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时右脸颊会有个小酒窝,是小时候摔进花坛留下的纪念。
方止看着他把柠檬味风筝残骸折成纸飞机,用钢笔在机翼上补写:"给最勇敢的方止"。
"物理竞赛加油。
"他把纸飞机放在她掌心,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发抖,"就像你上次帮我修好的那个旧收音机,就算天线断了也能唱出好听的歌。
"方止把纸飞机藏进校服口袋,指尖触到一片突起的纽扣形状。
那是陆星野去年丢失的校徽,她悄悄捡起来缝在了口袋内侧。
此刻风筝线缠绕的脚踝传来刺痛,她却想起更早的记忆——幼儿园午睡时,陆星野也是这样用风筝线绑住他们的小拇指,说这样就能永远做朋友。
黄昏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紫藤花瓣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
陆星野起身时,方止看见他运动鞋边缘沾着新鲜的泥土——那是天台角落那株她偷偷种下的薄荷苗,此刻正被他连根拔起放在她手心。
"会长高的。
"他把薄荷苗塞进她外套口袋,手指在口袋里多停留了一秒。
方止感觉到有什么硬物轻轻硌了一下她的腰,那是他偷偷放进去的柠檬糖,包装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
当陆星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方止才敢展开那张被风筝线揉皱的纸飞机。
机翼背面还有更小的字迹,需要把纸对着夕阳才能看清:"其实我害怕风筝飞太高会消失,就像有时候不敢看你的眼睛。
"方止把纸飞机贴在胸口,听见心跳震耳欲聋。
她低头看见薄荷苗的嫩芽穿透校服布料,在五月微热的空气里舒展出翠绿的希望。
远处传来预备铃的声响,她突然想起物理老师说过的话:每个作用力都会产生反作用力,就像此刻她掌心发烫的温度,一定也灼烧着某个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