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还隐约可闻的队伍声响,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风穿过高耸树冠发出的低沉呜咽,以及她们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阮喻的脸彻底白了,紧紧抓住苏青染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
“怎么办……染染,我们真的走丢了!”
声音里带着哭腔,之前的活泼劲儿荡然无存。
苏青染心里也咯噔一下,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深吸了一口林间潮湿清冷的空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的慌乱。
“别慌,喻喻。”
苏青染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反手握住阮喻冰冷的手,“我们刚才就是从岔路口过来的,原路返回应该就能找到正确的那条路。”
她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在茂密的灌木和树木遮掩下,也变得模糊不清。
林下的光线越来越暗,预示着白天正在迅速消逝。
“对,对,回去,回去……”阮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两人互相搀扶着,沿着刚才走过的脚印往回走。
脚步比来时沉重得多,每一步都透着不安。
然而,走了好一会儿,她们预想中的那个岔路口却迟迟没有出现。
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陌生,仿佛这片森林在她们转身的瞬间就悄然改变了布局。
“不对啊……应该早就到了……”阮喻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们是不是又走错了?”
苏青染停下脚步,心脏沉了下去。
她也意识到了问题。
在紧张和急于追赶的情况下,她们可能并没有记清来时的每一个细节。
这片原始森林,每一条小径看起来都那么相似。
迷路了。
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手机!
对,手机!”
阮喻像是突然想起来,慌忙去掏口袋。
苏青染也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信号格的位置,赫然显示着一个刺眼的“×”。
无服务。
阮喻的手机同样如此。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被打破了。
在这深山老林里,她们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两人。
阮喻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低声啜泣着:“都怪我……要不是我掉了登山杖,要不是我走不动……我们也不会掉队……”苏青染看着哭泣的闺蜜,心里同样害怕,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
她是两人中相对冷静的那个,必须由她来拿主意。
“别哭了,喻喻。”
苏青染用袖子擦掉阮喻脸上的泪水,“哭没用。
我们得想办法。”
她环顾西周,试图寻找一些有用的线索。
“王导说过,万一迷路,最好待在原地等待救援,或者沿着水源往下游走,那样更容易找到人烟。”
但“原地”是哪里?
这片林子看起来哪儿都一样。
而且,等待救援?
队伍会发现她们失踪吗?
什么时候会发现?
夜晚的山林温度会骤降,她们身上的衣物并不足以御寒。
“我们不能干等。”
苏青染做出了决定,“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那条小路,或者听到水声。”
她记得之前似乎隐约听到过溪流声。
阮喻止住哭泣,依赖地看着苏青染:“染染,我听你的。”
苏青染努力回忆着来时方向和可能的水源方位,选择了一个她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方向。
“我们往这边走,试着找找看。
注意听着声音,也注意脚下,留下点标记。”
她折断几根树枝,在经过的树干上留下不太显眼但能辨认的划痕。
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
森林愈发寂静幽深,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投射在地厚厚的落叶层上。
各种奇怪的声响开始变得清晰——不知名的鸟叫,小动物窜过灌木的窸窣声,都让她们神经紧绷。
阮喻紧紧挨着苏青染,一步不敢落下。
苏青染则集中精神,努力捕捉着任何可能的水流声,同时观察着周围的植物。
奇怪的是,身处迷途的恐惧之中,她对周围植物的那种微妙感应似乎反而更清晰了些。
她能感觉到右手边那片蕨类植物似乎格外“茂盛”甚至带着点“警告”的意味,而左手边一棵歪脖子老树周围的空气则显得相对“平和”。
这种感应虚无缥缈,毫无科学依据,但在这种绝境下,她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这种首觉,引导着她们朝着感觉更“安全”的方向挪动。
“染染,你的登山杖……”阮喻突然小声说,带着浓重的愧疚,“要是能找到就好了……至少能防身,探路也好。”
苏青染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
那根登山杖滚落的方向,似乎是偏离她们现在寻找的路径的。
回去找风险很大,但一根坚实的棍子,在未知的山林里的确能带来不少心理安慰和实际用处。
她停下脚步,权衡了一下。
她们偏离主路并不算太远,如果小心一点,快速去找一下,或许……“我们折回去一点点,去你掉杖的地方看看。”
苏青染说,“但是要快,找不到就立刻撤回。”
阮喻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用力点头。
两人凭借记忆,小心翼翼地往回摸索。
幸好,阮喻摔倒的那个陡坡特征比较明显,她们没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地方。
坡下是茂密的灌木丛和乱石。
“就是从这里滚下去的。”
阮喻指着下面。
坡很陡,布满松动的碎石。
苏青染让阮喻在上面等着,“我下去看看,你注意看着周围。”
她抓着旁边的灌木,小心翼翼地往下滑。
灌木的尖刺划破了她的手背,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她顾不得这些,眼睛在草丛和石缝间搜寻。
突然,她看到一抹熟悉的颜色卡在几块石头中间。
是那根橙色的登山杖!
“找到了!”
苏青染心中一喜,努力向下探身,去够那根杖。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杖身的时候,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
“小心!”
坡上的阮喻惊叫。
苏青染重心不稳,整个人顺着陡坡滑了下去!
她本能地用手乱抓,荆棘和粗糙的岩石擦过皮肤,***辣地疼。
下滑了好几米,她的身体才被一丛茂密的灌木挡住,停了下来。
“染染!
你怎么样?!”
阮喻在上面急得快要哭出来。
苏青染惊魂未定,检查了一下自己。
除了多处刮伤和淤青,似乎没有伤到骨头。
她喘着粗气,回应道:“我没事!
就是滑了一下!”
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滑下来的这个位置,更加偏离原来的路径,处于一个更深的洼地。
而就在那丛挡住她的灌木旁边,她看到了那根登山杖。
她伸手把杖子捞过来,紧紧握住,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但当她抬头向上看时,心又沉了下去。
下来的坡很陡,爬回去需要费一番力气,而且阮喻一个人在上面也很危险。
“喻喻!
你慢慢下来!
小心点!”
她朝上面喊道。
阮喻战战兢兢地,学着苏青染的样子,抓着植被,一点点往下挪。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在坡底汇合,都己是狼狈不堪,衣服划破,手上脸上带着血痕。
“现在……我们彻底不知道在哪儿了……”阮喻看着西周完全陌生的环境,带着哭腔说。
这个意外,让她们迷失得更深了。
苏青染拄着失而复得的登山杖,努力辨认方向。
洼地里的光线更暗,空气更潮湿。
她心里也充满了 恐惧,但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走,我们试着找路出去。”
她用登山杖在前面探路,拨开挡路的枝条。
没走多远,苏青染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
地上的泥土有一些模糊的印记,不像是一般野兽的脚印,但也绝非人类的登山鞋印,形状有些奇怪,而且看起来很新鲜。
“这是什么?”
阮喻紧张地问。
“不知道。”
苏青染皱起眉,心里的不安加剧。
这森林里,除了她们,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她站起来,更加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顺着风飘进了她们的耳朵。
声音很微弱,带着痛苦,不像风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
“什么声音?”
阮喻压低声音问。
苏青染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那声音又响了一下,更加清晰了些,确实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哀鸣,似乎离她们并不远。
“好像……是什么动物受伤了。”
苏青染判断道。
去查看,还是避开?
在迷路的情况下,任何未知的风险都应该避免。
但那声音里的痛苦,却让苏青染有些挪不动脚步。
她对动物一向心软,更何况是在这无助的境地里,听到同样无助的声音。
“我们去看看吗?”
阮喻也听到了,有些犹豫地问。
苏青染握紧了登山杖。
理智告诉她应该远离,但内心深处某种冲动,或者说,那种对生命天然的亲和与怜悯,驱使着她。
“小心点,过去看一眼。”
她最终说道,“如果是小动物,也许能帮帮它。
如果是大的……我们就立刻跑。”
两人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朝着洼地的深处走去。
呜咽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面,她们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只成年的金毛狗,体型很大,但此刻却虚弱地侧卧在地上,一条后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明显是骨折了。
伤口周围血肉模糊,沾满了泥土和枯叶。
它看到陌生人靠近,警惕地想抬起头,发出低沉的警告声,但因为疼痛和虚弱,这警告显得有气无力。
它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还有一丝求生欲。
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出现一只受伤的、显然是家养的大狗,这情景既突兀又令人心酸。
阮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有狗!
它会不会咬人?”
苏青染却停在原地,没有动。
她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同情。
狗的痛苦清晰地传递过来,让她忘记了自身的处境。
“它受伤了,很严重。”
苏青染轻声说,目光落在狗那条断腿上,“不帮它,它会死在这里。”
她慢慢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
她凝视着狗的眼睛,尝试着传递善意的信息。
奇怪的是,当她集中精神时,那只原本充满警惕和痛苦的金毛,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眼神中的敌意也缓和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的、甚至是求助的神情。
“别怕,”苏青染用极其轻柔的声音说道,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
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那只受伤的金毛挪了过去。
阮喻在她身后,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森林寂静,夕阳的余晖几乎完全消失,只有少女试图接近受伤生灵的细微声响,和动物逐渐平缓下来的喘息声。
她们的迷途,因为这次意外的发现,似乎指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而苏青染自己也不知道,这次出于本能的善意,将把她引向一条怎样不可思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