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漪睁开眼。房梁上挂着蜘蛛网。土墙裂着缝。炕席硌得腰疼。"清漪啊,
"娘的声音从外屋传进来,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喜气,"王婆子说了,刘家沟那户,
愿意再加五块钱!三十斤全国粮票,五十块现钱!"我猛地坐起来。心脏在腔子里咚咚跳,
像要撞碎肋骨蹦出来。不是梦。墙上撕掉一半的日历。1980年3月。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六岁这年,娘要把我卖给刘家沟那个死了两房老婆的老光棍换粮票的前一天。"娘!
"我听见自己嗓子发干,"我不嫁!"外屋静了一瞬。门帘子"哗啦"一下被掀开,
娘那张刻薄的脸探进来,吊梢眼一瞪:"由得你?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你哥等着钱说媳妇!
人家刘家沟那户,有瓦房!你过去是享福!"享福?上辈子被那老光棍打得流产,
最后死在冰冷炕上的记忆,刀子一样剐着心。"我不去!"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手心,
"打死我也不去!""反了你了!"娘一步跨进来,扬手就要扇我,"老娘养你这么大,
还做不得你的主?""婶子!婶子!不好了!"一个急吼吼的声音突然在院门外炸响。
是闻舟!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辈子,就是这个点,闻舟翻墙头跑来给我报信,
说那老光棍根本不是娶老婆,是给他那傻儿子买个生孩子的!我吓得六神无主,
被娘硬锁在屋里。闻舟想帮我,被他爹揪回去一顿狠揍,腿都打折了。
后来……他就瘸着一条腿,看我的眼神总是沉沉的。脚步声咚咚响。
闻舟像阵风似的卷进院子,脸跑得通红,大口喘着气:"婶子!出、出事了!
"娘的手停在半空,狐疑地转头:"闻家小子?嚎什么丧?我家能出啥事?
"闻舟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焦急,有让我快跑的意思。"刘家沟!刘家沟那家!
"他拍着大腿,声音拔得老高,"根本不是那老光棍要娶媳妇!是他那个傻子儿子!
人都说那傻子发起疯来咬人!昨儿刚把他家一头猪的耳朵咬掉了半拉!
"娘的脸"唰"地白了,随即又涨红:"放屁!王婆子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的!
""王婆子拿了人家五块钱好处费!"闻舟急得跺脚,"我刚从镇上回来,
听刘家沟来赶集的人亲口说的!那傻子被铁链子锁在柴房呢!
清漪姐要是嫁过去……"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意思,谁都懂。娘像被雷劈了,僵在原地。
我趁机从炕上跳下来,鞋都顾不上穿好,一把抓住闻舟的胳膊:"娘!你听见了!
我不嫁傻子!死也不嫁!""反了!都反了!"娘猛地回过神,眼珠子通红,指着闻舟骂,
"小兔崽子,你敢坏我好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抄起墙角的笤帚疙瘩就扑过来。"跑!
"闻舟吼了一声,拽着我胳膊就往外冲。"站住!小贱蹄子你给我站住!
"娘举着笤帚在后面追,气急败坏。我俩像两只被狼撵的兔子,冲出破败的院门,
一头扎进三月料峭的寒风里。身后是娘尖利的叫骂,越来越远。我们不敢停,
沿着村后那条长满枯草的土路,一直跑到小河边,才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冰冷的河风刮在脸上,生疼。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汗水顺着他青涩的鬓角往下淌。
"闻舟……"我的声音有点抖,"你爹……"他抹了把汗,咧嘴一笑,
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管他呢!总不能看着你跳火坑!
"那笑容里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义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上辈子,他被打断腿后,
就再没这样对我笑过。"我们去哪?"他问。我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
那里是县城的方向。"进城。"我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进城?"闻舟眼睛瞪圆了,
"咱俩?身无分文的?""嗯。"我点头,"我有办法。"上辈子在城里打工十几年,
最后开了个小饭馆,勉强糊口。别的本事没有,做吃的,
尤其是那些后来风靡大街小巷的小吃,我门儿清。八十年代初,
正是个体经济刚刚冒头的时候。遍地黄金,就看你会不会捡。"啥办法?"闻舟半信半疑。
"去了你就知道。"我朝他伸出手,"敢不敢跟我走?"他看着我伸出的手,愣了一秒,
随即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心滚烫,带着薄茧。"走!"他说。天擦黑的时候,
我们扒上了一辆运煤的拖拉机。黑乎乎的煤灰沾了一身一脸,冷风像刀子一样往骨头缝里钻。
闻舟把他那件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脱下来,硬塞给我:"穿上!别冻着!""那你呢?
"我推拒。"我火力壮!"他挺起单薄的胸膛,牙齿却在打颤。我没再推,
裹紧那件带着他体温的破棉袄,心里堵得慌。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一定加倍还。
颠簸了几个小时,拖拉机在县城边上停了下来。司机骂骂咧咧地让我们滚下去。
县城比记忆里还要破旧。昏暗的路灯下,街道狭窄,两旁的房子低矮灰暗。
空气里飘着煤烟和一种说不清的沉闷气味。"现在咋办?"闻舟搓着手,哈着白气,
警惕地看着四周。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村子。"找个地方落脚。"我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条稍微热闹点的街上,那里有几家亮着灯的小饭馆,门口支着馄饨摊子,
热气腾腾。"跟我来。"我带着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上辈子在这里打工,
知道最里面有个废弃的、堆杂物的院子角落,勉强能挡风。果然,
角落里堆着些破麻袋和烂木板。"就这儿吧,凑合一晚。"我说。闻舟没说话,
默默地动手把破麻袋铺开,又把几块大点的木板挡在风口。我们蜷缩在角落里,又冷又饿。
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给。"闻舟从怀里摸索半天,
掏出半个黑乎乎的、冻得硬邦邦的窝窝头,掰开大的那一半递给我,"中午偷偷藏的。
"我看着那半个窝头,再看看他冻得发青的脸,鼻子一酸。"一人一半。"我接过来,
又掰开。我俩默默地啃着冰冷的窝头,像两只在寒夜里互相依偎取暖的小兽。"清漪,
"闻舟的声音很低,"明天……真有办法?""有。"我咽下最后一口粗糙的窝头渣,
"明天,我们去赚钱。"天刚蒙蒙亮,寒气刺骨。我和闻舟就起来了,
跑到公共厕所的水管子下,用冰冷刺骨的水胡乱抹了把脸,冻得直哆嗦。"走,去菜市场。
"我搓着手说。县城中心有个挺大的露天菜市场,天还没亮透,已经人头攒动。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鸡鸭鹅的叫声混成一片,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蔬菜和牲畜粪便混合的复杂气味。我们像两条灵活的小鱼,
在拥挤的人潮里穿梭。目标明确:捡。捡那些被人剥掉扔在地上的烂菜叶子,
捡掉落的蔫吧小葱,捡摔裂了壳但里面还完好的鸡蛋,
捡卖肉摊子不要的碎肉皮和猪油边角料……这些都是别人眼里的垃圾,却是我起家的本钱。
闻舟开始还有点拉不下脸,看我蹲在地上仔细挑拣那些还算干净的菜叶,他也一咬牙,
闷头跟着捡。"清漪,你看这个!"他兴奋地举着一小片带着点肥膘的肉皮,眼睛亮晶晶的。
"好!"我笑了,"这个熬油最香!"一个上午,
获颇丰:一大把相对完好的白菜帮子、几根蔫葱、一小堆碎肉皮和油渣、三个裂了缝的鸡蛋,
还有一小袋别人扫出来不要的、有些发潮但还能用的面粉底子。"够了!
"我掂量着手里这点可怜的家当,信心却前所未有的足。"这些……真能换钱?
"闻舟看着那堆破烂,还是有点怀疑。"能。"我拉着他,"走,找个地方生火。
"我们回到那个避风的角落,用捡来的几块砖头垒了个简易灶,又捡了些干树枝。
闻舟有把子力气,钻木取火不行,但火柴他居然有一盒。"我爹的,偷拿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火生起来了,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带来一丝暖意。
我把捡来的小铁锅架上去。先熬油。碎肉皮和油渣下锅,刺啦一声,
浓郁的荤香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肚子里馋虫乱叫。闻舟使劲吸着鼻子,
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渐渐变得金黄透明的油渣。"好香!""别急,等会儿给你吃。
"我笑着,把熬好的猪油小心地舀进一个捡来的破罐头瓶里,油渣则盛在另一个破碗里。
接着处理菜。白菜帮子切碎,用盐腌上杀杀水。蔫葱切末。最重要的,是做面糊。
面粉底子加水,搅成稀糊糊,打入一个鸡蛋另外两个留着明天,再加点盐和葱花。
香味越来越浓。"清漪姐,咱到底卖啥?"闻舟忍不住问。"煎饼。"我搅着面糊,
"简易版的。"油锅烧热,舀一勺面糊倒进去,用捡来的小木片迅速摊开。面糊遇热凝固,
边缘卷起,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香气霸道地扩散开。翻个面,
刷上一点自制的咸酱用捡来的酱底子加水调的,铺上腌好的碎白菜丝,
再撒上几粒金灿灿的油渣。一个简易版、料足喷香的煎饼就成了。
我把它递给早就眼巴巴等着的闻舟:"尝尝。"他接过去,烫得直吹气,
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唔!"他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含糊不清地喊,"好吃!太好吃了!
比俺娘烙的白面饼子香一百倍!"我也撕了一小块尝了尝。火候还行,
味道在这个缺油少盐的年代,绝对算得上惊艳。"走!"我熄了火,"卖钱去!
"我们选在了县医院门口。这个年代,医院门口永远不缺人。看病的人,陪护的人,
都舍不得下馆子,又需要口热乎的、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一个小木牌立起来,
是我用烧过的树枝写的歪歪扭扭的字:"煎饼,一毛一个,管饱!"旁边架起小铁锅,
炉火重新生起。油香、面香、酱香混合着热气一散开,立刻吸引了路人的目光。"煎饼?
啥样的?""一毛一个?这么贵?白面馒头才五分!
""闻着是真香啊……"第一个顾客是个穿着蓝色工装、脸色疲惫的中年男人,
像是刚下夜班。"真一毛?"他狐疑地看着锅里金黄的饼。"大哥,您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我麻利地摊开一个饼,动作利索地刷酱、铺菜、撒油渣,"都是实在东西,油渣您看见了,
自己熬的,香着呢!"那金黄诱人的颜色,那扑鼻的香气,还有实实在在能看到的油渣。
男人咽了口唾沫,掏出一毛钱:"来一个!""好嘞!"我飞快地卷好饼递过去。
男人接过去,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眼睛亮了:"嘿!真不赖!够味!再给我来一个!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给我也来一个!""小姑娘,给我卷两个!""给我也尝尝!
"小摊前很快围了三四个人。闻舟负责收钱,
找零我们提前用那半个窝头跟一个卖菜大娘换了点零钱,我负责摊饼,手快得像风火轮。
一张张一毛、两毛的毛票塞进闻舟那个破旧的帆布书包里。他的脸兴奋得通红,
收钱的手都在抖。一个上午,我们带来的面糊和菜料就用光了。数钱。
一毛、两毛、五毛……皱巴巴的毛票铺在地上。"一块八!
"闻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清漪!我们赚了一块八毛钱!
"一天就赚了将近两块钱!这在当时,顶得上一个壮劳力好几天的工分了!我看着那堆钱,
心里也激动,但更清楚这只是开始。"走!"我拉起他,"去买面!买鸡蛋!买调料!
"有了本钱,一切都好办了。我们直奔粮店,买了一斤白面比捡的面底子好太多,
又去副食品店买了盐、一点酱油、一小包五香粉,最重要的是,买了十个鸡蛋!
这在当时可是金贵东西。路过肉摊,闻舟看着挂着的鲜肉直咽口水。"买点!"我拍板,
"买半斤肥瘦相间的!"手里有了钱,底气就是足。半斤肉花了一块二。
闻舟心疼得直抽气:"太贵了!""贵有贵的道理。"我掂量着那块肉,"熬油更香,
油渣更多,还能切点瘦肉丁进去提味!咱的煎饼要做出名堂,料就得足!
"回到我们的"据点",立刻开工。熬油,油渣比昨天多了一倍,香气更浓。
新买的白面调的面糊,更细腻,摊出来的饼金黄透亮。腌菜除了白菜帮子,
我还奢侈地切了一小撮瘦肉丁进去。酱料也升级了,加了点酱油和五香粉提味。下午,
我们又出现在医院门口。牌子换了:"香酥煎饼,一毛五一个!"涨价了。
但架不住东西实在好。金灿灿的饼皮,看得见的油渣和瘦肉丁,升级版的酱料香气扑鼻。
"哟,小姑娘,升级了?"昨天的熟客来了。"大哥尝尝!加了肉丁,更香了!
"我热情招呼。"行!来一个!"一口下去,那客人竖起大拇指:"值!这一毛五花得值!
比国营饭店的肉包子还实在!"生意比上午更火爆。不到两个小时,所有材料再次卖光。
收摊,数钱。"三块七毛五!"闻舟的声音都变调了,"清漪!半天!三块七毛五!
"我们俩看着地上那堆钱,傻笑了半天。晚上,我们没再啃窝头。拿着赚来的钱,
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国营小吃店,一人点了一碗阳春面。清汤寡水,飘着几片葱花。
但热乎乎的面汤下肚,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疲惫。"清漪,"闻舟捧着碗,眼睛亮得惊人,
"咱们……真能行!""嗯!"我用力点头,"这才刚开始。明天,我们换个地方。
"日子像上了发条。我们像两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捡宝",
然后生火备料,上午医院门口,下午工厂区门口。煎饼的名气渐渐传开了。"香酥煎饼",
成了我们俩的招牌。用料实在,味道好,价格虽然比馒头贵点,但绝对物超所值。
闻舟收钱找零越来越熟练,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乡下小子。
我们攒下了第一笔"巨款"——十块钱。用这十块钱,
我们租下了巷子口一个废弃的、只有几平米的门洞。总算不用在露天挨冻了!
我们买了些旧油毡布挡风,又用砖头垒了个更结实的灶台。
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根据地"。生意越来越好,一天能净赚五六块。闻舟提议:"清漪,
咱买辆二手自行车吧?收摊去远点的地方卖,能多卖点。"我正有此意。
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旧二八大杠,花了我们十五块。心疼归心疼,但值。有了车,
我们的活动范围大了很多。闻舟载着我,我抱着装材料和炉子的木箱子,
穿梭在县城的大街小巷。车站、学校门口、电影院散场时……哪里人多,
哪里就有我们"香酥煎饼"的香气。钱,像雪球一样滚起来。
破帆布书包换成了带锁的小木匣子。我们买了新棉袄,虽然是最便宜的,但厚实暖和。
每顿饭都能吃饱,偶尔还能奢侈地加个荤菜。生活,似乎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飞奔。然而,
麻烦来了。那天下午,我们在电影院门口刚支好摊子,生意正红火。
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晃了过来。领头的是个黄毛,叼着烟,歪着头打量我们的摊子。"哟,
生意不错啊?"黄毛吐了个烟圈,一脚踢在我们放钱的木匣子上,发出哐当一声。
周围等着买煎饼的人,瞬间散开一大半。闻舟立刻挡在我前面,
警惕地盯着他们:"你们想干啥?""干啥?"黄毛皮笑肉不笑,"在这条街上摆摊,
问过我们哥几个了吗?懂不懂规矩?""什么规矩?"我按住闻舟的胳膊,示意他别冲动。
"保护费!"黄毛旁边一个瘦高个伸出两根手指头,"一个月二十块!保你们平安无事!
"二十块!我们一个月拼死拼活,也就攒下三四十块。这是明抢!
闻舟气得脸通红:"凭什么!我们不交!""不交?"黄毛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砸了你这破摊子!"说着就要伸手掀我们的炉子。"等等!
"我猛地提高声音。黄毛的手顿住,斜眼看我。我深吸一口气,从木匣子里数出五块钱,
递过去:"几位大哥,我们小本生意,刚起步不容易。这点钱,请哥几个喝碗茶。
二十块实在拿不出。"黄毛看着那五块钱,嗤笑一声:"打发叫花子呢?
""这个月就这么多。"我把钱塞到他手里,语气不卑不亢,"下个月要是生意好点,
我们再孝敬。大哥们都是场面上的人,我们小老百姓混口饭吃,还请多关照。
" 我故意把姿态放低。黄毛掂量着手里的五块钱,
又看看我们简陋的摊子和周围重新聚拢、指指点点的看客。"行!算你识相!
"他一把抓过钱,"下个月,二十块,一分不能少!记着点!"他撂下狠话,带着两个跟班,
骂骂咧咧地走了。人群这才慢慢重新围拢。"唉,小姑娘,破财免灾吧。
"一个常买煎饼的大爷叹口气。"这帮街溜子,惹不起。"一个大婶也摇头。
闻舟气得拳头捏得咯咯响:"清漪!咱不能惯着他们!""我知道。
"我看着混混们消失的方向,心里也憋着火,"但现在硬碰硬,吃亏的是我们。
得想别的办法。" 上辈子在城里摸爬滚打,我太清楚这些地头蛇的难缠。"啥办法?
""找靠山。"我目光扫过街对面那家挂着"国营第三食品厂门市部"牌子的商店,"或者,
让他们不敢惹。"收摊回去的路上,闻舟一直闷闷不乐。五块钱,是我们好几天的辛苦钱。
"别想了,"我拍拍他自行车后座,"钱没了再赚。明天开始,我们多跑一个地方。""嗯!
"他闷声应着,蹬车的力气大了不少。第二天,我们特意避开了电影院那条街。
生意依旧不错。但麻烦并没有结束。几天后,我们正在工厂区门口忙活。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套袖的胖女人气冲冲地跑过来,指着我们的摊子就骂:"就是你们!
卖黑心煎饼!"我和闻舟都愣住了。"大姐,您是不是误会了?"我放下手里的活儿。
"误会个屁!"胖女人叉着腰,唾沫星子乱飞,"我儿子昨天吃了你们的煎饼,上吐下泻,
现在还在卫生所躺着呢!赔钱!必须赔钱!"周围买煎饼的人一听,脸色都变了,
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不可能!"闻舟急了,"我们的东西都是新鲜的!""新鲜?
"胖女人冷笑,"谁知道你们用的什么烂菜叶子臭肉皮!脏死了!大家看看,
就是这俩乡下人!黑心肝!"污言秽语劈头盖脸砸过来。人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看着挺干净的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别买了……"刚刚还排着的队,
瞬间散了。胖女人还在不依不饶地叫骂,引来更多人围观。闻舟气得眼睛都红了,
想冲上去理论。我死死拉住他。这女人来得太蹊跷,目的性太强。我注意到不远处巷子口,
黄毛正叼着烟,得意地朝这边看。明白了。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就泼脏水,
搞臭我们。好毒!"大姐,"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平稳,
"您说您儿子吃我们的煎饼吃坏了,有卫生所开的证明吗?"胖女人一愣,
随即更大声地嚷嚷:"证明?要什么证明?我儿子现在还在拉肚子呢!你们就是想赖账!
""不是赖账。"我提高声音,让周围人都能听见,"我们小本生意,最怕出事。
如果真是我们的东西有问题,该赔多少我们绝不推脱!但是,总得有个凭证吧?
不能您空口白牙一说,我们就认了。""对啊,得有证据吧?"有人小声附和。
"谁知道是不是吃了别的东西……"胖女人有点慌:"你……你们就是狡辩!大家别信她!
""这样吧大姐,"我看准时机,"您带我们去卫生所看看孩子,如果真是我们的责任,
医药费营养费我们全包!如果不是……"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黄毛的方向,
"那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是谁指使您来败坏我们名声的!"胖女人脸色一变,
眼神闪烁:"谁……谁指使了!就是你们的东西不干净!我……我不跟你们说了!晦气!
"她骂骂咧咧,推开人群,竟灰溜溜地跑了。一场闹剧,虎头蛇尾。围观的人一看这架势,
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小姑娘,不容易啊!""肯定是得罪人了!""那帮混混,
真不是东西!"人群渐渐散了,但刚才的冲击,让生意冷清了不少。闻舟看着我,
眼神复杂:"清漪,你咋知道她是装的?""猜的。"我叹了口气,"黄毛在那边看着呢。
""妈的!"闻舟狠狠一拳砸在自行车座上,"没完没了了是吧!"连续几天,
生意都受了影响。黄毛那伙人时不时在我们常去的地方晃荡,眼神不善。我知道,
光靠躲和忍,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反击。机会很快就来了。那天下午,
我们正在租的那个小门洞前备料。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
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停在我们的摊子前,皱着眉头看。"同志,买煎饼吗?
"闻舟习惯性地招呼。男人没回答,反而指着我们那个烧煤球的简易炉子:"你们这炉子,
就在这巷子里生火?"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语气,像是管事的。"领导,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脸上堆起笑,"我们小本生意,就靠这个糊口。生火做饭,
一直很小心的。"男人板着脸:"小心?煤烟这么大,影响市容!还有这油毡布搭的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