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走出写字楼,看着街上的年轻人背着双肩包,步履匆匆,手里拿着豆浆和包子,
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时代抛弃的人,站在人流里,
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事情回到半年前林晚吹灭三十八岁生日蛋糕上最后一根蜡烛时,
窗外的写字楼群正亮着零星的灯。丈夫周明远举着手机拍照,十岁的儿子周乐乐扒着奶油,
公婆坐在对面,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晚晚啊,听说你们公司又在裁员了,不会轮到你吧?
”婆婆嘴里的蛋糕还没咽下去,话音裹着甜腻的碎屑,落在林晚心上。
林晚握着叉子的手顿了顿,笑着摇头:“挺好的,我们部门没动静。”而此时,
同事离职的场景又一幕幕展现出来。上周路过隔壁部门时,
看见老张抱着纸箱在电梯口抹眼泪,纸箱上还贴着他刚入职时领的绿植标签;茶水间里,
年轻同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35岁以上的老员工都是待割的韭菜”。十五年了,
从刚毕业时攥着简历在公司楼下徘徊的实习生,到能独立带项目的市场部主管,
她看着公司从租半层楼到占满整栋大厦,又看着它像被扎破的气球,一层一层收缩战线,
连茶水间的速溶咖啡都从三合一换成了纯黑的。生日过后第三天,午休的闹钟刚响,
林晚还没从趴在桌上的困倦中缓过神,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HR-王丽”的名字,她心里咯噔一下,
指尖瞬间凉了半截——前几天王姐路过她工位时,眼神躲躲闪闪的,
当时她还安慰自己是多想了。“林主管,您现在方便来一下会议室吗?
”王姐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三分,却像裹了层塑料膜,透着公事公办的距离感。
林晚对着电脑屏幕理了理衬衫领口,深吸一口气走向会议室。门推开时,
王姐和部门总监坐在里面,桌上摊着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边角被压得整整齐齐,
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次。总监先开了口,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着:“林晚,
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业务调整,需要优化人员结构……”后面的话林晚没太听清,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她只记得王姐推过来的文件上,
商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几个字格外刺眼;记得“N+2”这个她曾在同事闲聊中听过的词,
此刻变成了她十五年工龄的定价;记得计算器按出的数字——十二万三千七百块,
刚好够乐乐报两年奥数班,再加上家里三个月的物业费。“我知道了。”她接过笔,
指尖抖得厉害,钢笔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渍,像一滴没忍住的眼泪,
落在“乙方签字”那栏旁边。走出会议室时,办公区里突然安静下来,有人抬头看她,
眼神里有同情,有侥幸,还有藏不住的疏离。她回到座位,打开电脑开始拷贝私人文件,
键盘敲得飞快,却不敢看周围人的眼睛。曾经一起吐槽老板画饼、分享奶茶的同事,
此刻都低着头敲键盘,连一句“还好吗”都没有,像默认了一场无声的告别。收拾纸箱时,
她从抽屉最底层翻出刚入职时的工牌,照片上的姑娘扎着高马尾,刘海还带着点青涩的卷,
眼里满是“要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的憧憬,和现在镜子里的自己,像隔着两个世界。
离职那天,周明远开车来接她,后备箱塞着她养了五年的绿萝和一摞厚厚的项目方案。
“没事,歇阵子也好,正好家里也需要人照顾。”他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周末去超市买棵白菜”。林晚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掠过的写字楼,
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突然觉得十五年的职场生涯,像一场醒得太快的梦,
梦里的咖啡香、键盘声、加班夜的灯光,醒来后只剩手里攥着的解约协议。最初的半年,
林晚确实过了段悠闲日子。不用早上六点半爬起来挤地铁,不用对着电脑改到第三版的方案,
不用应付没完没了的跨部门会议。她每天睡够自然醒,去菜市场挑带露水的青菜,
给乐乐做他爱吃的番茄炒蛋,下午要么窝在沙发上追剧,要么约闺蜜喝下午茶。
公婆起初还客客气气,婆婆会主动接过她手里的菜篮,说“歇着吧,家务我们来”,
公公也会在吃饭时说“晚晚辛苦了这么多年,该好好歇歇”。但这种客气没持续多久,
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很快就化了。先是婆婆开始在饭桌上叹气,
筷子在碗沿上敲得哒哒响:“现在菜价又涨了,昨天买棵白菜都要五块钱。”接着是公公,
晚上看电视时会突然提高音量:“我们老家老张的儿媳妇,在银行上班,
一个月挣得比儿子还多,还能给老张买进口的降压药。”林晚假装没听见,
可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她不是没收入,补偿金还在银行卡里躺着,
可那笔钱像块烫手的山芋,她不敢随便花——乐乐的奥数班、英语班一年要三万多,
家里的物业费、水电费每个月加起来要两千,公婆没有退休金,
日常买药、买米面油也得靠她和周明远。有一次她想给自己买件新裙子,
打开购物车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关掉了页面,转而给乐乐买了双新球鞋。
变化是慢慢渗透的,像厨房水槽里的水渍,不知不觉就积成了垢。
以前公婆会主动打扫卫生、洗碗,现在吃完饭,婆婆会把碗往水槽里一放,擦着手说“晚晚,
你在家没事,把碗洗了吧”;以前乐乐放学,婆婆会提前烤好曲奇饼干,现在乐乐回来,
会噘着嘴抱怨“妈,你怎么不跟李阿姨一样,给我做草莓蛋糕,
李阿姨还会陪我写作业”;就连周明远,也开始天天晚归,回来后要么对着手机回复消息,
要么瘫在沙发上抱怨“今天跟客户喝酒喝得头疼”,再也没像以前那样,
抱着她听她吐槽“那个新来的实习生连Excel都用不明白”。有一次,
林晚在商场看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乐乐之前提过好几次想要,她咬咬牙买了下来,
回家后兴冲冲地递给乐乐,周明远却皱着眉说:“去年买的那双还能穿,省着点花吧,
现在就我一个人挣钱。”这句话像根刺,扎得林晚半天说不出话。
她想起自己以前挣得不比周明远少,每次乐乐想要什么,她都是毫不犹豫地买,
周明远从来没说过“省着点”,还会笑着说“咱们儿子就得穿最好的”。“我也不是没花钱,
乐乐的补习班费是我交的,上个月物业费也是我交的。”林晚忍不住反驳,声音有点发颤。
周明远放下手机,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带着不耐烦:“那是你应该的啊,你现在没工作,
你不把你的钱拿出来承担点家里的开销?难不成要我一个人扛着?”林晚看着他,
突然觉得陌生。这个曾经在她加班晚归时会留一盏灯、会给她煮姜汤的男人,
这个在她拿下大项目时会抱着她转圈、说“我老婆真厉害”的男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不想工作,我是失业了”,想说“我也不想这样”,可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更怕哭了之后,
得到的只是一句“你怎么这么矫情”。那天晚上,林晚躺在卧室里,
听着隔壁房间公婆压低的说话声,听着周明远均匀的呼吸声,第一次失眠了。
她打开手机银行,看着余额里剩下的五万多块,突然慌了——这笔钱迟早会花完,
到时候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靠周明远养着,看他和公婆的脸色过日子?第二天一早,
林晚就开始投简历。她打开招聘软件,输入“市场主管”“品牌策划”,
跳出的职位要么要求年龄35岁以下,要么要求有近一年的工作经验,
还有的直接标注“接受应届生,能加班”。她咬着牙,把简历改了又改,
从早上八点投到下午五点,投了三十多份,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两家公司回复,
一提到她已经半年没工作,面试官的眼神就变了,语气也从热情变成了敷衍。“林女士,
您这个年龄再回到职场,可能需要适应期,我们这个岗位节奏很快,需要能立刻上手的人。
”一家互联网公司的HR直言不讳,手指在简历上划来划去,
“而且我们更倾向于招聘年轻一点、能加班的候选人,毕竟您家里还有孩子,
可能精力跟不上。”林晚走出写字楼,站在公交站台上,阳光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
却照不进心里的阴霾。街上的年轻人背着双肩包,步履匆匆,手里拿着豆浆和包子,
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时代抛弃的人,站在人流里,
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能坐以待毙。林晚咬了咬牙,开始想别的办法。
她看到小区里有人骑电动车跑外卖,蓝色的保温箱上印着“XX外卖”的logo,
听说一个月能挣不少。她跟周明远说想试试,周明远嗤笑一声,
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你行吗?一天跑下来估计腿都要断了,再说你一个女的,
晚上跑多危险。”公婆也在旁边劝,婆婆说“女孩子家跑外卖太掉价了,让人看见多不好”,
公公说“还是在家好好做饭吧,明远挣钱也不容易”。可林晚铁了心。她用自己剩下的积蓄,
在二手平台上买了辆电动车,花了两千二,又去店里买了头盔、雨衣、保温箱,
零零总总花了三千多。第一天跑外卖,她提前半小时就出门了,穿着不太合身的雨衣,
打开接单软件时,手指还在抖。系统给她派了三单,第一单是奶茶店的,
她骑着电动车赶到店里,排了二十多分钟的队,商家才慢悠悠地把三杯奶茶装进袋子里。
等她送到顾客手里时,已经迟到了十分钟,顾客接过奶茶,没说什么,但眉头皱了皱,
林晚看着手机上“超时”的红色提示,心里像被灌了凉水。第二单是写字楼的订单,
地址在十九楼,她进电梯刚按下楼层,电梯就发出“超载”的提示音,她只好退出来,
看着电梯门关上,心里急得冒火。眼看时间要到了,她咬了咬牙,抱着保温箱爬楼梯。
楼梯间里很昏暗,她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十五楼时,喘得像要断气,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手里的保温箱晃来晃去,里面的汤差点洒出来。等她把餐送到顾客手里时,
顾客皱着眉说:“怎么这么久?汤都凉了,我还怎么吃?”林晚连忙道歉,说“对不起,
下次我会快点”,顾客没再说话,“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她的道歉关在了门外。
那天跑了八个小时,林晚只挣了八十多块,还因为洒了一单汤,赔了顾客二十块。回到家时,
天已经黑了,她累得瘫在沙发上,连脱鞋的力气都没有,雨衣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
积成了一小滩水。婆婆从厨房出来,看到她这副样子,没问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