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妙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背上的药篓磕着后腰,山路陡得像被谁拦腰劈了一斧子,她攥着根歪脖子树枝当拐杖,喘得像刚跑完三里地的老黄牛。
“爹啊爹,您说的那什么‘雪线草’,到底长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啊?”
她对着云雾缭绕的山顶翻了个白眼,嗓子干得发疼。
三天前,爹上山砍柴摔了腿,郎中说要雪线草入药才能好。
这草邪门得很,只长在海拔几千米以上的崖壁上,村里老人都说,那地方靠近“墟渊”,是神仙打架留下的禁地,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的。
可苏妙妙管不了那么多。
她就剩爹一个亲人了,别说墟渊禁地,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闯一闯。
又往上爬了半个时辰,周围的树越来越少,风里裹着冰碴子,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妙妙裹紧了打满补丁的棉袄,忽然发现前头的雾气不对劲——不是山间常见的白濛濛,而是透着股青黑色,像化不开的墨。
“这就是墟渊?”
她咽了口唾沫,心里有点发怵。
可药篓里空空如也,爹还在家等着呢。
她咬咬牙,把树枝往地上一顿:“管它什么禁地,本姑娘今天就当回孙悟空,闯闯看!”
刚踏进那片青雾,气温“嗖”地降了八度,妙妙的睫毛都结了层薄霜。
她缩着脖子往前走,脚底下忽然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妈呀!
雾里藏着个巨大的冰疙瘩,足有两人高,晶莹剔透得像块上好的水晶。
而冰疙瘩里,竟然冻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料子看着就不一般,袖口绣着银线,在冰里也闪着光。
他头发是银白色的,铺在冰面上像堆碎雪,五官轮廓分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尤其是一双闭着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密,冻在冰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这……这是冰雕?”
妙妙绕着冰疙瘩转了两圈,伸手摸了摸,冰面凉得刺骨,“谁家把冰雕放这种地方?
还雕得这么……帅?”
她正嘀咕着,忽然听见冰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冰块裂开的声音。
妙妙吓了一跳,往后蹦了三尺远,举着树枝戒备:“谁?!”
没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凑回去,发现冰雕的眉头好像动了一下。
不对,不是好像,是真的动了!
那银白色的睫毛颤了颤,冰层上竟真的爬开一道细缝。
“活的?”
妙妙眼睛瞪得溜圆。
这难道是传说中被封印的神仙?
正想着,冰里的人呼吸似乎重了些,胸口起伏着,冰层的裂缝又多了几道。
可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挣扎了两下,又没了动静,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都泛着青。
“喂!
你没事吧?”
妙妙试探着喊了一声,见他没反应,心里的那点害怕渐渐变成了着急。
不管是神仙还是啥,看着快不行了啊。
她摸遍了身上的口袋,想找点能帮忙的东西——半块干硬的窝头,一块擦汗的破布,还有……她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陶罐。
这是娘留给她的遗物,罐子里装着“灵芝粉”。
娘说,这灵芝是她在山里采的,想着珍贵就收着了,说不准哪天能救命。
妙妙一首当宝贝似的揣着,舍不得吃。
现在好像就是“哪天”了。
她拧开陶罐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飘出来,带着点暖意,竟把周围的寒气驱散了些。
罐子里的灵芝粉是五色的,像天边的彩虹,虽不耀眼的,但看着就很有“神力”。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妙妙踮起脚,把罐子举到冰雕嘴边的位置,小心地撒了一点粉末。
粉末刚碰到冰层,奇迹发生了——那坚硬的冰面“滋啦”一声,像被热水烫过似的,瞬间化出个小坑!
粉末顺着小坑渗进去,刚好落在冰雕的唇上。
紧接着,更神奇的事来了。
冰雕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把粉末咽了下去。
他周身的冰层开始“咔咔”作响,裂缝像蜘蛛网似的蔓延开,原本青黑色的雾气被一股淡淡的金光冲散,连空气都暖和了不少。
妙妙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陶罐差点掉地上。
这粉末……真的是宝贝啊!
就在这时,冰雕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像盛着整片星空,瞳孔是极深的银色,冷得像淬了冰,可看向她的时候,却又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
“你……”他开口了,声音又低又哑,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可每个字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威严,“是你?”
妙妙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往后缩了缩:“是……是我。
那个,我看你快冻成冰棍了,就给你喂了点粉末,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她越说越乱,最后干脆把树枝往地上一戳,“反正我救了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吃我?”
她听说过山里精怪的故事,长得越好看的,越可能是吃人的妖怪。
眼前这位,好看得有点不真实,该不会是个大妖怪吧?
冰里的人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他的目光扫过她冻得通红的鼻尖,扫过她手里攥得紧紧的陶罐,最后停在她胸口——那里,衣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和他体内那股刚被粉末唤醒的暖意,隐隐呼应着。
冰层还在融化,他身上的玄袍渐渐露出来,衣摆上绣着的银线原来是星辰图案,在光线下流转着微光。
他缓缓抬起手,隔着冰层,指尖似乎想触碰什么,却又停在了半空。
“灵芝粉末……”他低声重复了一句,银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没说。
妙妙被他这反应弄得更紧张了,怀里的陶罐都快被捏扁了:“那个,我爹还等着我采药呢,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啊?”
她边说边往后挪,脚底下的石子“咕噜”滚了一圈,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地方格外清晰。
他终于有了新的反应,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
“走?”
他的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些,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以为,进了墟渊,还能随便走?”
妙妙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这是要灭口啊?
她正想着要不要扔下药篓跑路,就见冰层“轰”地一声彻底炸开,碎冰碴子溅了一地。
刚才还被冻着的人,此刻稳稳地站在她面前。
他很高,妙妙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银白色的长发没束,披在肩上,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可那双银眸却亮得惊人。
他身上的玄袍无风自动,周身散着淡淡的寒气,却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冷,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压迫感?
“你……你想干嘛?”
妙妙攥着陶罐,手心全是汗。
他没回答,反而弯腰,视线落在她的药篓上,又扫过她冻得发紫的耳朵。
沉默了半晌,他忽然问:“你爹病了?”
妙妙愣了愣,下意识点头:“嗯,摔了腿,要雪线草……雪线草在西边崖壁上,有瘴气,你找不到。”
他说得首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那怎么办?”
妙妙急了,眼圈都红了,“没有雪线草,我爹他……我可以帮你。”
他打断她,银眸里映着她的影子,“但你得跟我走。”
“跟你走?
去哪?”
妙妙警惕地后退一步,“我不跟陌生人走,我娘说的!”
他似乎被她这反应逗笑了,嘴角的弧度明显了些:“我不是陌生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胸口那处微微发烫的地方,声音放轻了些,“你可以叫我……师父。”
“师父?”
妙妙眨巴眨巴眼,没反应过来。
这剧情转得也太快了吧?
刚才还像要吃人的大妖怪,怎么突然要当她师父了?
他没解释,只是伸出手。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带着点凉意,轻轻碰了碰她手里的陶罐。
“这粉末,你还有多少?”
妙妙赶紧把罐子往怀里塞了塞:“不多了!
这是我娘留的……以后,给我。”
他说得理所当然。
妙妙:“???”
这人怕不是冻傻了吧?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忘了反驳。
“我教你医术,比那雪线草管用百倍,能让你爹好得更快。”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还能让你……不再是凡人。”
最后几个字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妙妙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不再是凡人?
那是不是就能保护爹,不用再怕被人欺负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师父”的人,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银眸,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也许,跟着他走,不是件坏事?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他忽然弯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那触感很凉,却奇异地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落在心尖上的雪:“跟我走,我护你。”
妙妙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满意了,嘴角扬起个极浅的笑意。
可就在这时,他的脸色忽然一白,眉头猛地蹙起,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向妙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挣扎。
“怎么了?”
妙妙连忙问。
他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银眸里的挣扎己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平静。
“没什么。”
他转身,“走吧,先去采雪线草。”
妙妙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很难受?
还有他刚才碰自己额头的时候,她胸口那处忽然烫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
她摸了***口,那里贴身藏着块玉佩,是娘给的,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玄”字。
刚才他说“师父”的时候,这玉佩好像也烫了一下。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前面那个玄色的背影,又看了看空空的药篓,咬了咬牙,提脚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先救爹再说。
只是她没看到,走在前面的人,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银眸里闪过一丝极深的困惑——刚才触碰她的瞬间,体内那股折磨了他五千年的“孤星劫”戾气,竟然……平息了一瞬。
就像,找到了克星。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还在偷偷打量他的小丫头,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这趟墟渊之行,不是意外。
而被他盯着的妙妙,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这位新认的“师父”,好像……有点神秘得过分了?
西边的崖壁藏在云雾里,看起来阴森森的。
妙妙跟着他往前走,忽然想起个重要的事,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了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啊?
总不能一首叫你师父吧?”
他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吐出三个字:“墨清玄。”
墨清玄……妙妙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觉得这名字跟他这人一样,又冷又好听。
她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崖壁后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磨牙?
墨清玄的眼神瞬间变了,银眸里闪过一丝厉色,反手将妙妙护在身后。
“怎么了?”
妙妙的声音都带了颤。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片晃动的云雾,低声道:“小心,有东西来了。”
雾气里,隐约露出一对发光的绿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糟了,这墟渊里,果然有怪物!
妙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住了墨清玄的袖子。
这位刚认的师父,靠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