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村民国十二年,秋。杜远山紧了紧身上的灰布长衫,
抬头望向远处山坳里若隐若现的村落。暮色四合,山风裹挟着枯叶在他脚边打转,
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掏出怀表看了看——下午四点三十七分,按脚程算,
天黑前应该能赶到那个叫槐树村的地方。"先生,前面就是槐树村了。
"赶驴的老汉突然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杜远山读不懂的情绪,"您真要进去?
"杜远山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老汉:"多谢带路。"老汉接过钱,
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搓着粗糙的手指,欲言又止:"先生是外乡人吧?
这个时节...槐树村不太平。"杜远山挑了挑眉。作为《晨星报》的记者,
他对这种隐晦的警告格外敏感。一个月前,报社收到一封匿名信,
提到槐树村接连发生怪事——先是村东头的老槐树无故枯萎,接着村中井水变红,
最近更是传出有女尸夜半行走的骇人传闻。总编本打算派个老记者去,
是他主动请缨接下这桩差事。"怎么个不太平法?"杜远山故作轻松地问。老汉左右看了看,
压低声音:"闹鬼哩!听说是红棺里的女尸作祟,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话未说完,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的啼叫,老汉猛地打了个哆嗦,"天快黑了,我得走了。先生保重。
"说完便赶着驴匆匆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杜远山摇摇头,拎起皮箱向村口走去。
作为受过新式教育的知识分子,他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在他看来,
所谓的灵异事件多半是愚昧村民的臆想,或是有人装神弄鬼。这次来,他就是要揭开真相,
写一篇轰动性的报道。村口立着一棵巨大的枯槐,树干上系着褪色的红布条,
在风中飘动如血。杜远山走近时,发现树干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符文。
他伸手想摸,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外乡人,别碰那棵树。"杜远山回头,
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约莫五十岁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男人面容严肃,
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杖头雕成蛇形。"您是?""槐树村村长,赵守业。"男人走上前,
目光在杜远山脸上逡巡,"这个时节,很少有外乡人来。
"杜远山掏出记者证:"《晨星报》记者杜远山,来采风。"赵村长盯着记者证看了几秒,
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我们村没什么好采风的。天快黑了,我劝你趁早离开。
""我听说村里有些...不寻常的事发生。"杜远山直视赵村长的眼睛,"作为记者,
我有责任了解真相。"赵村长的脸色阴沉下来:"谣言罢了。村里正在办丧事,不接待外人。
"说完转身要走。杜远山连忙跟上:"丧事?能否告知是谁过世了?也许我能帮上忙。
"赵村长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赵家媳妇,暴病身亡。你若执意进村,
记住——天黑后别出门,听到什么动静都别理会。"说完大步离去,
很快消失在村中小路的拐角处。杜远山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这个村子藏着秘密。
他整了整衣领,迈步走进槐树村。村中房屋多是青砖灰瓦的老式建筑,巷道狭窄曲折。
奇怪的是,几乎每户门前都挂着铜镜和蒜头,窗棂上贴着黄符纸。路上几乎不见人影,
偶尔有村民经过,也是低头疾走,对杜远山这个外乡人视而不见。
杜远山沿着主街走了约莫十分钟,看到前方有座祠堂模样的建筑,门口挂着白灯笼,
隐约传来诵经声。想必就是赵村长提到的丧事现场。他加快脚步走去。
祠堂前围着十几个村民,都穿着素色衣服,神情木然。杜远山注意到他们手腕上都系着红绳,
有人还在胸前挂着小小的八卦镜。见他走近,村民们齐刷刷看过来,眼神警惕而排斥。
"各位节哀。"杜远山微微欠身,"我是《晨星报》记者,路过贵村,
听说有丧事...""滚出去!"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突然尖叫起来,
她手里抓着一把纸钱,颤抖地指着杜远山,"外乡人带来晦气!红娘子会发怒的!
"其他村民也开始骚动,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杜远山后退几步,正想解释,祠堂门开了,
赵村长走了出来。"吵什么?"赵村长厉声喝道,转向杜远山时眼神冰冷,
"我说过村里不欢迎外人。"杜远山刚要开口,祠堂内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赵村长脸色大变,转身冲了进去,村民们也纷纷涌向祠堂。
杜远山犹豫片刻,跟了上去。祠堂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线香和某种***混合的怪味。
正中央摆着一口红漆棺材,棺盖半开,旁边倒着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青紫,嘴角渗血,
已经没了气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脖子上赫然印着五个乌黑的手指印,
像是被活活掐死的。"又...又一个..."一个村民颤抖着说。赵村长脸色铁青,
快步走到棺材前查看,然后猛地合上棺盖,厉声吩咐:"拿墨斗来!快!
"杜远山站在人群外围,努力看清棺材的模样。那是一口做工考究的红漆棺材,
棺身上绘着金色莲花纹样,但此刻棺盖与棺身之间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棺木滴落在地,
形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两个壮汉拿来墨斗,赵村长亲自在棺材上弹出一道道墨线,
形成纵横交错的网格。与此同时,几个村民将死去的男子抬了出去,有人开始撒糯米和盐巴。
杜远山悄悄挪到棺材侧面,透过人群缝隙,他看到棺盖上用金漆写着"赵门李氏"四个字,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但被墨线遮住了大半,只能辨认出"冤"和"偿"两个字。"你!
"赵村长突然指向杜远山,"出去!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杜远山正想辩解,
一个瘦小的老头拉住他的袖子:"先生,跟我来。村长现在心情不好。
"老头带着杜远山离开祠堂,沿着一条小巷走了几分钟,来到一间简陋的茶肆。
茶肆里空无一人,老头点亮油灯,示意杜远山坐下。"老朽姓周,村里人都叫我周三爷。
"老头倒了杯茶推给杜远山,"先生别见怪,村里最近...确实不太平。
"杜远山接过茶杯,发现茶水呈现出诡异的淡红色:"周三爷,祠堂里那位是怎么死的?
"周三爷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在桌上:"被...被掐死的。""被谁?
""赵家媳妇...不,现在是赵家鬼媳妇了。"周三爷压低声音,"她死了七天,
已经害了三条人命。第一个是接生的王婆,第二个是赵家的长工,
今天这个是守灵的栓子..."杜远山放下茶杯:"死人怎么会杀人?
"周三爷神秘兮兮地凑近:"先生有所不知,赵家媳妇死得冤啊!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
突然暴毙,一尸两命。死后第二天,有人看见她半夜在村里游荡,穿着红嫁衣,
肚子还是鼓的..."杜远山皱眉:"有人亲眼所见?""王婆临死前说的。
"周三爷咽了口唾沫,"她说赵家媳妇来找她接生...可那分明是个死人了!
王婆当晚就死了,脖子上五个黑指印,跟栓子一模一样。
"杜远山思索片刻:"赵家媳妇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李素娥,镇上李裁缝的女儿。
死因..."周三爷突然噤声,警惕地看了看门外,"村长不让说。
"杜远山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元,推到周三爷面前。周三爷盯着银元看了几秒,
迅速收入袖中:"听说是中毒。但怪就怪在,她死后第二天,有人看见她在井边打水!
""尸体检查过吗?""谁敢啊!"周三爷瞪大眼睛,"赵家当天就把她入殓了,
用的是特制的红棺,说是镇邪。可你看,根本镇不住..."正说着,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周三爷脸色大变:"又出事了!
"杜远山起身就要往外走,周三爷死死拉住他:"别去!天黑后红娘子最活跃!""红娘子?
""就是李素娥...她穿着红嫁衣索命,村里人都这么叫她。"周三爷的声音带着恐惧,
"先生要是不嫌弃,今晚就住我这儿。外头客栈早关门了,没人敢接待外乡人。
"杜远山想了想,点头答应。他需要更多信息,
而眼前这个老头显然是村里少有的愿意交谈的人。深夜,杜远山躺在茶肆后间简陋的床铺上,
辗转难眠。
挥之不去——诡异的红棺、脖子上的黑指印、村民恐惧的眼神...这一切真的只是迷信吗?
窗外,一轮血月悬在枯槐枝头,给村子披上不祥的红光。远处偶尔传来犬吠,
但很快又归于寂静,仿佛连狗都害怕发出声音。杜远山正迷迷糊糊要睡着,
突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他猛地坐起,凝神细听。哭声时断时续,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摸到窗边。
透过窗纸,他看到月光下一个红色身影缓缓从街角飘过,长发披散,
腹部隆起...杜远山的心跳骤然加速。那身影移动的方式极不自然,像是飘浮而非行走。
他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红影已经消失不见。"幻觉..."他喃喃自语,
却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就在这时,茶肆大门传来轻微的"吱呀"声——有人进来了。
杜远山屏住呼吸,摸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油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
他看见周三爷跪在地上,对着一个牌位磕头,
害的你...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我..."牌位上赫然写着"赵门李氏素娥之位"!
杜远山倒吸一口凉气,不小心碰倒了门边的扫帚。周三爷猛地回头,脸上惊恐万状:"谁?
""是我。"杜远山推门而出,"听到动静,起来看看。"周三爷迅速用布盖住牌位,
强作镇定:"先生怎么起来了?""我听到女人哭声。
"周三爷的脸色刷地变白:"你...你也听到了?"他颤抖着倒了两杯酒,
递给杜远山一杯,"喝点酒压压惊...红娘子今晚又在游荡了。"杜远山接过酒杯,
却没有喝:"周三爷,你似乎很怕这个李素娥。为什么要在半夜祭拜她?
"周三爷的手抖得厉害,酒洒了大半:"我...我只是求个平安。
村里人人自危啊..."杜远山盯着老人的眼睛:"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周三爷突然老泪纵横:"造孽啊...都是造孽..."他仰头灌下杯中酒,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红棺女尸...索命...""二十年前?
"杜远山抓住关键信息,"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周三爷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
慌忙摇头:"我老糊涂了,胡言乱语...先生快睡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出村。
这地方...待不得啊!"杜远山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信息,
便假装顺从地回到后间。但他已经下定决心——在查明真相前,绝不会离开槐树村。
2 红棺秘闻第二天清晨,杜远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先生!先生快开门!
"是周三爷的声音,透着惊慌。杜远山披衣开门,只见周三爷面色惨白,
手里拿着一张黄纸:"出...出大事了!村长让我通知所有村民,今天不许出门!
"杜远山接过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昨夜祠堂异动,红棺移位,墨线断裂。
凡村民今日需闭户不出,门窗贴符,腕系红绳。酉时后严禁出声,违者后果自负。
——赵守业""红棺怎么了?"杜远山问。周三爷压低声音:"听早去的村民说,
棺材盖移动了,露出了一条缝...里面的尸体...尸体指甲长了半寸!
"杜远山眉头紧锁。按照常理,人死后指甲确实会继续生长一段时间,
但绝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半寸。这要么是村民的错觉,要么..."我要去祠堂看看。
"周三爷一把拉住他:"你疯了!村长说了,今天谁也不能靠近祠堂!""我是外乡人,
不受村长约束。"杜远山挣脱周三爷的手,"您老安心待着,我去去就回。
"不顾周三爷的劝阻,杜远山快步出了茶肆。村中街道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有些门上还贴着崭新的黄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祠堂位于村子中央,是一座灰砖青瓦的老式建筑,门前两座石狮子已经风化得面目模糊。
此刻祠堂大门紧闭,但杜远山注意到门上的封条已经断裂。他轻手轻脚地靠近,
从门缝往里看。祠堂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那口红棺仍然摆在中央,但棺盖确实歪斜了,
露出一条两指宽的缝隙。更诡异的是,棺材周围的地面上撒满了香灰,
上面赫然有几个清晰的脚印——像是有人绕着棺材走了很多圈。杜远山正想再靠近些,
突然听到祠堂后传来低沉的说话声。他悄悄绕到祠堂侧面,透过一扇破败的窗户,
看到赵村长和两个壮汉站在棺材旁。"...必须尽快下葬。"赵村长声音沙哑,
"墨线镇不住了。""可法师说要停灵七日才能下葬,
今天才第六天..."一个壮汉犹豫道。"等不到明天了!"赵村长厉声打断,
"昨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再拖下去,全村人都得死!""村长,红娘子索命,
是不是因为..."另一个壮汉欲言又止。赵村长猛地转身,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住口!
你想害死大家吗?"被打的壮汉捂着脸不敢再言。赵村长深吸一口气,
压低声音:"去准备黑狗血和铁钉,今晚子时下葬。记住,棺材入土前,钉死棺盖!
"两个壮汉点头离去。赵村长独自站在棺材旁,突然跪了下来,
...我知道你冤...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村子...求你安息吧..."杜远山屏住呼吸,
生怕被发现。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刮过,祠堂内的蜡烛全部熄灭。黑暗中,
他清晰地听到"吱呀"一声——是棺盖移动的声音!赵村长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
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和火柴划亮的声音。当烛光重新亮起时,杜远山看到赵村长面如土色,
而棺材的缝隙变得更大了,隐约可见里面露出一角红色布料。杜远山悄悄退开,
心中疑云密布。赵村长的言行表明,李素娥的死绝非自然,
而村里人对"红娘子"的恐惧也远超一般的闹鬼传闻。他决定先回茶肆,
从周三爷那里套出更多信息。回到茶肆,周三爷正焦急地等在门口:"你可算回来了!
村里要出大事了!"杜远山关上门,压低声音:"周三爷,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赵村长说'又是这样'?"周三爷浑身一震,跌坐在椅子上:"你...你都听到了?
""我听到赵村长说二十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杜远山紧盯着老人,"周三爷,
如果真有什么冤情,现在说出来或许还能救人。否则,下一个死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周三爷的双手颤抖得厉害,茶杯在他手中咯咯作响。良久,
他长叹一声:"造孽啊...这都是赵家祖上造的孽...""赵家祖上?
""槐树村原名赵家庄,村里八成人都姓赵。"周三爷的声音低沉沙哑,"二十年前,
赵守业的父亲赵德昌当村长时,村里也死过一个年轻媳妇,叫柳红玉,也是怀着身孕暴毙,
死后闹得村里鸡犬不宁...最后是请了龙虎山的道士,用红棺墨线才镇住。
"杜远山迅速记下这些信息:"柳红玉是怎么死的?
"周三爷眼神闪烁:"说是难产...可有人说..."他突然压低声音,
"是被赵德昌害死的!""为什么?""因为..."周三爷刚要开口,
茶肆大门突然被撞开,赵村长带着两个壮汉闯了进来。"周三!你好大的胆子!
"赵村长脸色铁青,"竟敢对外乡人胡说八道!"周三爷吓得从椅子上滑下来,
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村长饶命!我什么都没说啊!"赵村长一脚踹翻周三爷,
转向杜远山:"杜记者,村里正在办丧事,不便接待外人。请你立刻离开!"杜远山站起身,
不卑不亢:"赵村长,我是记者,有责任报道真相。
如果村里真有什么不法之事...""真相?"赵村长冷笑,"真相就是村里闹瘟疫,
死了几个人,村民愚昧以为是闹鬼。这就是你要的真相!现在,请离开!"他一挥手,
两个壮汉上前就要架走杜远山。杜远山知道硬碰硬不是办法,便假装妥协:"好,我走。
但我需要回客栈拿行李。"赵村长眯起眼睛:"不必了。你的行李我已经让人取来。"说着,
一个壮汉真的拎着杜远山的皮箱走了进来。杜远山心中一凛——他们早就盯上自己了。
"那就多谢村长了。"他接过皮箱,故意慢条斯理地检查,
"不过我还想采访几位村民...""不行!"赵村长厉声打断,"立刻离开!小五,送客!
"名叫小五的壮汉上前,强硬地"护送"杜远山向村口走去。一路上,
杜远山注意到村里依然门窗紧闭,但有几户人家的窗后,隐约有人影在窥视。
到了村口枯槐下,小五停下脚步:"杜记者,村长让我转告你——忘记在槐树村看到的一切,
否则..."他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杜远山点点头,拎着皮箱向山外走去。
转过一个山坳,确认已经离开村人视线后,他立刻藏入路边的树林,等小五回村后,
又悄悄折返。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红棺、周三爷欲言又止的往事、村民极度的恐惧...这一切都表明槐树村藏着可怕的秘密。
作为记者,他有责任揭露真相;作为一个人,他无法对可能的冤情视而不见。
杜远山绕到村子西侧,那里有一片坟地,据周三爷说,李素娥今晚就要葬在那里。
他需要找个地方藏身,等待夜幕降临。坟地边缘有间破败的守墓人小屋,已经废弃多年。
杜远山悄悄潜入,发现里面堆满杂物,但确实无人居住。从这里的窗户,
可以清楚看到坟地的情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杜远山在小屋里整理着已知的线索:二十年前死去的柳红玉,如今死去的李素娥,
都是怀孕的年轻媳妇,死后都变成了索命的"红娘子"。赵家两代村长对此讳莫如深,
甚至不惜威胁知情者...天色渐暗,杜远山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屏息从窗缝望去,
只见四个壮汉抬着那口红棺向坟地走来,赵村长手持灯笼在前引路。月光下,
红棺显得格外刺目,棺盖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是七根粗大的铁钉!"快点!
必须在子时前下葬!"赵村长催促道。壮汉们将棺材放入早已挖好的墓穴,然后拿出锤子,
开始将那些铁钉牢牢钉入棺盖。每钉一锤,棺材里就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棺木。壮汉们面色惨白,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锤子。"别停!继续钉!
"赵村长厉声喝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棺材上——应该是黑狗血。
终于,七根铁钉全部钉入。赵村长又拿出一卷墨线,在棺材上缠绕了七圈,
然后才让壮汉们填土。"记住,今晚谁也不能靠近坟地!"下葬完毕,赵村长警告众人,
"明天一早来立碑,碑文就按我说的刻。"壮汉们连连点头,匆匆离去。
赵村长又在坟前站了片刻,突然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也离开了。杜远山等所有人都走远后,
才悄悄从藏身处出来,走到那座新坟前。月光下,坟土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正想仔细查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杜远山猛地转身,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正从坟土中缓缓伸出!
3 坟地惊魂那只苍白的手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泽,五指张开,
指甲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它缓缓蠕动着,像是溺水者挣扎着要抓住什么。
坟土随着手的动作簌簌滑落,露出更多惨白的手臂。杜远山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后退几步,
脚跟撞到一块墓碑,险些跌倒。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棺材被七根铁钉封死,还缠着墨线,
怎么可能有东西爬出来?但眼前的一幕真实得令人窒息。那只手突然停住,五指痉挛般抽搐,
然后猛地缩回土中。坟堆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地上散落的新鲜泥土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杜远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记者,他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把戏。这很可能是某种障眼法,目的是吓退好奇者。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坟堆。泥土确实有被翻动的痕迹,但奇怪的是,痕迹是从内向外的。
也就是说,有什么东西从坟里往外挖,而非有人从外部做手脚。
"这不可能..."杜远山喃喃自语,伸手想拨开坟土查看。"别碰!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杜远山猛地转身,
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站在几步开外。她穿着褪色的蓝布衫,头发花白杂乱,
手里拄着一根槐木拐杖。"你是...""守墓人。"老妇人咳嗽两声,
"虽然这地方早就不需要守墓人了,但我习惯了。
"杜远山这才注意到老妇人身后就是那间破败的守墓人小屋。他刚才居然没发现里面有人。
"您刚才看到了吗?那只手..."杜远山指向坟堆。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年轻人,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趁还能走,赶紧离开槐树村。""但我看到了...""你什么都没看到!
"老妇人突然激动起来,用拐杖重重敲击地面,"那是你的幻觉!红娘子已经入土为安,
不会再出来害人了!"杜远山敏锐地注意到老妇人话中的矛盾:"您怎么知道是红娘子?
又怎么确定她不会再出来?二十年前,柳红玉死后也闹过鬼,不是吗?
"老妇人的表情瞬间凝固。她死死盯着杜远山,嘴唇颤抖:"谁告诉你柳红玉的事?周三?
那个老不死的...""所以确有其事。"杜远山抓住机会追问,"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两代红娘子都是怀着孕死的?"老妇人突然抓住杜远山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想死吗?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赵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多嘴的人!
"杜远山吃痛,但没有挣脱:"赵家到底在隐瞒什么?"老妇人松开手,
颓然摇头:"走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今晚子时,
红娘子会回来索命...所有害过她的人都得死..."说完,她转身走向小屋,
背影佝偻得像背负着无形的重担。杜远山跟上去:"等等!您知道内情对不对?告诉我真相!
"老妇人猛地关上门,任凭杜远山怎么敲也不开。正当他考虑是否要破门而入时,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杜远山迅速躲到一棵大树后。两个村民手持火把匆匆跑过,
直奔新坟而去。他们在坟前停下,惊恐地发现坟土有翻动的痕迹。"糟了!红娘子要出来了!
"一个村民颤抖着说。"快去报告村长!"另一个村民转身就跑。剩下的那个村民犹豫片刻,
从怀里掏出一把糯米撒在坟上,然后也匆匆离去。杜远山从树后走出,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心中疑云更甚。村民对红娘子的恐惧显然不是一般的闹鬼那么简单。
他决定趁村民去报告村长的间隙,搜查一下守墓人小屋,也许能找到线索。小屋门没锁,
杜远山轻轻一推就开了。屋内昏暗潮湿,只有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老妇人不在屋内,
但后门虚掩着,想必是从那里离开了。小屋简陋得几乎空无一物:一张木床,一个破柜子,
墙角堆着些农具。杜远山快速翻找,在床下发现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几页发黄的纸片,
似乎是某本日记的残页。借着油灯的光,
杜远山辨认出上面的字迹:"...德昌说必须这么做,否则全村都会遭殃。
红玉那丫头命苦,但为了赵家的香火...法师说婴灵最是纯净,
前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诅咒我们所有人...""...下葬时棺材里有动静,
七根铁钉...我不敢说看到了红玉的眼睛在棺缝里盯着我...""...二十年一轮回,
下一个会是谁?我的罪孽啊..."纸片到此中断,但内容已经足够骇人。
杜远山的手微微发抖。这些文字证实了他的猜测——二十年前柳红玉的死绝非自然,
而是赵家有意为之。更可怕的是,文中提到的"婴灵"和"二十年一轮回",
似乎暗示着某种周期性的献祭。"找到你想找的了吗?"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杜远山转身,看到她站在后门口,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剪刀。
"这些是...""我丈夫的日记。"老妇人放下剪刀,颓然坐在床边,"二十年前,
他是赵德昌的心腹,参与了那件事...后来他疯了,整天说看到红玉来找他,
最后吊死在那棵枯槐上。"杜远山小心地将纸片放回铁盒:"柳红玉是被赵德昌害死的?
为了用她的胎儿做什么仪式?"老妇人沉默良久,终于点头:"赵家祖坟风水出了问题,
据说会断子绝孙。龙虎山的道士出了个主意...用未出世的婴灵镇住邪气,
保赵家二十年兴旺。""所以他们就杀了柳红玉?""不全是。"老妇人摇头,
"柳红玉是难产死的,但赵德昌见死不救,
反而...把活着的胎儿取了出来..."杜远山胃部一阵翻腾。这已经超出了迷信的范畴,
是***裸的谋杀。"那李素娥呢?也是同样的命运?"老妇人突然激动起来:"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十年来我装聋作哑,就是为了活下去!现在报应来了...红玉回来了,
带着素娥一起回来了..."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火把的光亮。老妇人脸色大变:"快走!
赵家人来了!被发现你就死定了!"杜远山迅速将铁盒放回原处,从后门离开。刚跑出几步,
妇人在身后低声说:"去村东找李裁缝...他是素娥的父亲..."杜远山借着夜色掩护,
穿过乱坟岗,向村东摸去。身后,火把的光亮已经包围了守墓人小屋。
槐树村的房屋布局杂乱无章,杜远山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村东头。这里只有零星几户人家,
最边上的一间瓦房门上贴着褪色的"李记裁缝"字样。杜远山轻轻敲门,没有回应。
他试着推了推,门开了条缝,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李师傅?"杜远山低声唤道。
屋内一片漆黑,静得可怕。杜远山摸出火柴点亮,微弱的火光下,
他看到这是一个简陋的裁缝铺,墙角堆着布料,墙上挂着几件半成品衣服。
最里间传来微弱的***声。杜远山举着火柴走进去,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床上,
面色蜡黄,双眼紧闭,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床边的小桌上摆着一碗已经凉透的药。
"李师傅?我是《晨星报》记者杜远山,想问问您女儿的事..."老人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里面盛满了痛苦和仇恨:"素娥...我的素娥..."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力不从心。
杜远山扶他靠在床头:"您女儿是怎么死的?""谋杀!"老人咬牙切齿,
"赵守业那个畜生...他为了...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杜远山递上水碗,老人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柳红玉死了,
赵家兴旺了二十年...现在轮到素娥...都是为了那个邪术!""什么邪术?
""婴灵续命..."老人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赵家祖坟风水坏了,
男丁活不过四十...二十年前,龙虎山的妖道出了主意,
气...每二十年要献祭一个孕妇..."杜远山脊背发凉:"所以李素娥是被选中的祭品?
"老人泪流满面:"我早该想到的...赵守业突然看上我家素娥,
非要娶她过门...婚后不到半年就怀孕了...然后...然后就...""您有证据吗?
个小布包:"素娥临死前偷偷送出来的...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杜远山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爹,救我,
他们要杀我和孩子...赵家...邪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七天前。
"老人哽咽着,"第二天就传来素娥暴毙的消息...赵家当天就把她装进红棺,
连让我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杜远山想起祠堂里那口红棺:"李师傅,
您知道红棺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横死的人要用红棺镇住...尤其是..."老人突然抓住杜远山的手,
"你见过素娥了?她...她是不是真的..."杜远山不知如何回答。
他确实看到了诡异的现象,但理智仍让他难以相信死人真能复活索命。没等他回答,
老人突然瞪大眼睛看向门口:"她来了...她来了..."杜远山回头,
只见一个红色身影从门外飘过,速度快得不像人类。紧接着,整个村子响起了凄厉的狗吠声,
此起彼伏,如同警报。"红娘子来索命了..."老人喃喃道,突然从床上滚下来,
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素娥...爹对不起你...爹救不了你..."杜远山扶起老人,
发现他已经神志不清,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外面的狗吠声越来越响,
还夹杂着村民惊恐的喊叫声。杜远山决定出去看看。他刚走到门口,
就看到远处火光冲天——是祠堂方向!与此同时,村中响起急促的锣声,
有人大喊:"走水了!祠堂走水了!"杜远山朝祠堂跑去。路上,
他看到村民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有人甚至抱着孩子往村外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焦臭味,像是烧焦的肉混合着香料的味道。
祠堂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火舌舔舐着夜空,将半边天映得通红。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火中隐约传出凄厉的哭喊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惨叫。"谁在里面?
"杜远山抓住一个逃跑的村民问。"没...没人..."村民惊恐万状,
"火是自己烧起来的...然后...然后我们听到了红娘子的哭声..."杜远山松开他,
继续向祠堂靠近。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他脸颊生疼。就在这时,
一个浑身是火的人影突然从祠堂大门冲了出来!那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几个胆大的村民提着水桶冲上去灭火。当火被扑灭后,杜远山震惊地发现,那人竟是赵村长!
赵村长的衣服几乎烧光,皮肤大面积焦黑,但奇迹般地还活着。他挣扎着抬起头,
目光正好与杜远山相遇。"你...你..."赵村长嘶哑地说,
"都是你...招来了...红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杜远山蹲下身问。
赵村长的嘴唇蠕动着,
杜远山凑近才听清他说的是:"坟开了...棺材空了...她回来了..."说完,
赵村长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杜远山身后,
恐惧的表情:"不...不要...素娥...我错了..."他的喉咙突然出现五道血痕,
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眼球凸出,舌头伸出,转眼间就断了气。最诡异的是,
他焦黑的脖子上清晰地浮现出五个乌黑的手指印,与祠堂里死去的栓子一模一样。
围观的村民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杜远山站在原地,
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缓缓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但地上却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像是刚从水里走出来的人留下的,
从祠堂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脚印尽头,一个红色身影若隐若现,长发披散,腹部隆起。
杜远山的心跳几乎停止。那身影缓缓抬起手,指向村东某个方向,然后如烟般消散在夜色中。
杜远山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枯槐所在的位置,村口那棵系满红布条的枯树。
"她想告诉我什么?"杜远山喃喃自语。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怀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杜远山掏出来一看,指针正好停在子时——午夜十二点整。
老妇人的话在耳边回响:"今晚子时,
红娘子会回来索命..."4 枯槐索命子时的槐树村死一般寂静,连狗吠声都消失了。
杜远山站在空荡荡的村道上,手中的怀表指针依然固执地停在十二点。他用力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