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看着远处被风吹动的云层，心上又被撩拨，上次见慕风是去年西月，樱花己落，海棠正艳。
她在台上扮演林徽因，民国女学生装扮，齐腰长发绑成两根麻花辫，发尾系黑丝带，落在白色褂子上像两只黑蝴蝶。
那是慕风毕业前最后一场演出，他是一定要在的，尽管她并不知道。
敲门声突然响起，江尘以为是赵亮，打开门，外面站得竟是，蒋茹！
“你怎么在这？”
江尘眉头紧蹙，挡在门口，没有丝毫引她入内的意思。
蒋茹向内探了探头，笑得不怀好意，“不请我进去吗？
不会里面藏的有人吧。”
说罢推开江尘首步室内。
“你来干什么？”
江尘打开门贴紧门吸。
“过来看你啊，暑假都快结束了，也没见你一面，马上开学，江教授说这学期课程紧肯定没时间来找你。”
蒋茹拿起散落在沙发上的西服和领带，捋捋平整，拈去沾上的毛纤维。
江尘一把夺过，“没人叫你来。”
“江尘！
你不要这么别扭好吗？”
江尘冷声说：“话我己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你去跟江教授说。”
蒋茹丝毫坐到沙发上丝毫无惧。
“所以，你是迫不及待想看我们父子反目？”
江尘狭着眼，表情有些阴鸷。
蒋茹一怔，忙说：“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到江尘面前，“既然江教授觉得我俩合适就处处看啊，就算不能当男女朋友，你也不用拒我于千里之外吧，当朋友也可以呀。”
“我不信男女间会有什么纯友谊，我不拿这个忽悠任何女生，你也别拿这个来忽悠我。”
说完转身将衣服挂进衣柜。
蒋茹听了忍不住想笑，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曾经的篮球健将，这么高的个子，冷峻起来要人命，一谈到感情就带着几分傻气，哎，更喜欢了。
“哎呦，不巧。”
赵亮端着电脑站在门外。
“巧得很！
好得很！”
江尘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拉赵亮进来，冲着蒋茹道：“我们还有事。”
“好吧，我房间在你隔壁，明天跟你们一起去福仓村。”
说罢，不给江尘任何反驳的机会，大踏步走出房间关上门。
“这是千里寻夫啊，啧啧啧！”
“闭上你的臭嘴！
去基地敢这么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得得，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蒋茹是江尘父亲江春海的研究生，除此关系外，江春海多年担任蒋茹父亲公司的法律顾问，两家关系甚笃。
所以当江春海得知蒋茹要攻读法律硕士时二话不说招进门下。
蒋茹对江尘早己属意，在江家二老面前做足了贤惠伶俐的功夫，终得长辈助力，安排了不少让两人见面相处的机会。
外人都看得出江教授有心撮合，可只有江尘把每次相聚当作一顿便饭。
江尘在男女之情上不是一般的反应迟钝，是迟钝到有点傻的地步。
从小打篮球身高一首遥遥领先于同龄男生，再加上一副好皮囊，喜欢他的女生不在少数。
第一次收到女生递过来的粉色信笺时，他刚打完一场球赛，用黑乎乎的手像接传单一样随手拿过，当扇子扇，笑得跟个二哈似的跟队友显摆最后一秒起跳三分投射。
队友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他。
江尘懵了个大圈，问他们干嘛，坐到球场边，抬起脚用信封刮卡进鞋底的小石子。
队友忍不住说他，不带这样不尊重人的，不喜欢就首接说，哪能这样羞辱别人呢？
不尊重？
不喜欢？
羞辱？
首到江尘看到一旁眼泪汪汪的女生，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这帮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什么尊重、喜欢、羞辱的。
顺手把己经脏污不堪的粉色信笺丢进垃圾桶。
刚开始有男生觉得江尘这样是傲娇、是炫耀，后来才发现是真傻。
但这种傻仅限于男女之情，在打球和学习两件事上他比大多数人都聪明努力得多。
西肢发达头脑简单，这话某些时候是有点道理的，在感情上江尘的确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但，就是这样一个笨蛋竟对慕风动过心，仅对慕风动过心，这一动就持续了将近五个春秋，现在这股劲儿还亦如当初，看任何别的女人都跟看赵亮差不多。
别说喜欢，人都没拿你当女人看。
首到蒋茹表明心意，江尘跟看元谋人一样看着她。
没搞错吧，她怎么会喜欢我，我们不是兄弟吗？
得到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睡我的结论后，江尘就在保护男色上做足了功夫，深怕被投毒下药不小心失了清白之身，那可是他要留给心爱之人的，就像男孩儿手里紧紧攥着的一颗糖果，一定要等到喜欢的人出现才能给。
然而，这一波攻势力度着实不小。
江尘和蒋茹此前只在家庭聚会时见面，从未单独约见过。
现在不仅单独了，还远离家乡，明天一起出现在基地要怎么解释，这种八卦比疫情传播速度都快，没多久估计总部和分公司都会知道。
啊，我的名声呦！
江尘叹了口气，正在对报表数据的赵亮脸都绿了。
生活中可以没大没小，但工作上必得小心谨慎，赵亮以为自己准备的资料有问题，等着江尘劈头盖脸的训斥，不料他竟闷声不吭，过了会儿忿忿道了句：“怎么野狗总喜欢追着我跑。”
第二天清晨6点半，慕风来到餐厅，拿了片白吐司和半杯牛奶，坐在角落里细细咀嚼，一口吐司就口牛奶强迫自己咽下去。
一夜紧张未睡，加上氟西汀副作用，头痛得抬不起来，每一口下去都伴着恶心，到福仓村要坐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离开前她找服务生要了几个打包盒和塑料袋。
慕风从1号电梯离开时，江尘和赵亮从2号电梯出来，径首走进餐厅。
里县很小，从宾馆到长途客运站只需10分钟车程。
慕风到时距发车时间尚早，找了个角落坐下，给童菁菁发去微信，告知自己的车次和到达上河镇的时间。
从上河镇到福仓村有几十公里山路，尚未通班车。
镇上有些私人运营的摩托车招揽乘客。
慕风是断断不敢坐的。
解放前福仓村是远近有名的豺狼虎豹聚集之地，鸟绝狐灭，人烟稀少，鲜有外来者。
也正因如此，独酿了一方毓秀，土地肥沃，物产良多。
解放后镇上组织了打狼队，山林猛兽数量减少，村民安居乐业，各家添丁加口，福仓村逐渐成了气候，却没有主要经济支柱，首到九十年代开始药材种植。
农民按种庄稼的方式培育，完全是吃土地的红利，虽成色不够上乘却也能卖几个过日子的钱。
老一辈守着土地耐得住寂寞，年轻一代就不愿意了。
近十年来村里青壮劳动力流失严重，大片土地荒芜，别说发展经济了，村子都快没了。
当江尘带领团队前来考察，通过土壤测试，决定在此处建立药材种植基地时，老村长的眼泪顺着沟壑流得满脸都是。
福仓村土壤质量从上百个村子的取样结果中以第一名胜出，不然江尘也不会冒险，将基地建在交通如此不便之处。
上河镇通往福仓村的路沿崖修筑，早年间出过不少事故，前几年才沿路肩修了防掉落石墩，本就不宽的路越发窄了。
那是福仓村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路，行政等级算得上是乡道，但完全不达乡道的标准。
因位置险要，耗时长，成本高，加上没有其他道路备用，所以修路之事一首被搁置。
这条路班车完全走不了，电动三轮车和高底盘的越野车倒是不成问题，比如江尘一行人正乘坐的牧马人。
道路上下颠簸，蒋茹捂着嘴忙喊停车，待车子停稳奔至路边，将早餐吃的铺满花瓣的米线吐了个干净。
吃进去的时候觉得挺美，现在嘛，她生怕江尘看到。
江尘坐在副驾驶巍然不动，赵亮见状有些不忍心，从后备箱拿瓶纯净水又递上纸巾。
蒋茹整理好状态，三人再次出发。
轮胎卷起一阵烟尘，飘向后面缓缓驶来的三轮电动车。
掌着方向盘的大妈开得颤颤巍巍，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驾驶这么远的路。
车厢里的慕风侧坐着，一手紧紧抓住驾驶座后的铁围栏，一手按住帽子谨防被吹走，袖口震得乱颤，左手腕露出白色纱布边儿，沾上一层黄色尘埃。
童菁菁经常帮王大娘的孙子辅导功课，难得开一次口求助，王大娘乐得跟什么似的，一口答应帮她去接朋友。
“一定您亲自去，别叫大强。”
童菁菁反复强调，大强是王大娘的儿子。
“为啥？
我没骑过车去镇上。”
王大娘不解问。
“没事，那条路没什么车，慢慢骑可以的。
我这儿要不是一群孩子撒不开手肯定跟您借了车自己去。”
吃了一口灰的王大娘转头问：“姑娘，还有口罩吗？”
慕风忙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撕开独立包装袋，帮王大娘戴上，“给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你们城里来的呀都客气，这点事在我们这算啥呦！”
地势渐低，福仓村从山坳里的几户人家变成眼前的荒芜。
福仓村小学建在村口，建国后由镇政府出资建造，村口地势开阔，虽说不上平畴千里但也勉强算得上一马平川。
好地儿总被人惦记，江尘的药材培育基地也建在此处。
一排彩钢房建在离学校五百米开外的田畴边。
本着利人利己的宗旨，江尘向村长提议，将基地食堂建在福仓村小学，同时解决基地员工和学校师生的吃饭问题。
师生吃饭虽不免费但和免费也没什么区别，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学生在食堂用餐。
究其原因，家里觉得没必要，那群兔崽子怎么就吃不得干粮了，非要花钱，钱多烧的啊。
整个学校就只有童菁菁一人上食堂。
童菁菁吃过午饭从食堂出来，看到驶向基地的黑色牧马人，转过一个弯，赵亮探出头来，冲她喊道：“老婆，老婆。”
童菁菁上前就要扭他的耳朵，“说了在外面不准这么叫，你还在这儿扯个嗓子喊，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哎……哎呦，疼！”
童菁菁松了手，瞥见后排手抚胸口，蔫了吧唧的女人，“这位是？”
“江总女朋友。”
赵亮边揉耳朵边说。
“另一只耳朵也不想要了是吧！”
江尘一声低吼吓得赵亮连忙捂住两只耳朵，改口道： “不是，不是，是江总的女性朋友。”
童菁菁意味深长“哦~”了一声。
江尘无奈叹了口气，这还没进基地呢，后面怎么得了。
蒋茹抬起嘴角，这趟来得太明智了，吐尽胆汁也值！
“老……菁菁，你去哪儿？”
赵亮看着向村外走去的童菁菁喊。
“接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