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鱼塘养的是金龙鱼?
"梁毅用竹竿拨开墨绿色的浮萍,"扶贫贷款申请上写的可是生态鲫鱼。
"腥臭的水面翻起几条死鱼,白肚皮上沾着油污。
养殖场经理老吴搓着手凑过来:"梁组长,这天气热容易翻塘……""翻塘该开增氧机,"林沁踩着高跟鞋跨过排水沟,"可你们十二台机器插头都没拔——"她突然弯腰扯起根塑料管,"排污管首接通到河里,当环保局是摆设?
"老吴脸色发青:"这是临时措施……""临时三年?
"梁毅举起手机,"河道下游三个村癌症发病率翻倍,县医院病历可不会说谎。
"他故意放大音量,吓得岸边两个喂饲料的工人扔下铁锹就跑。
林沁突然指向围墙外的卡车:"那车上印着县粮油公司,但扶贫贷款用途写的是鱼苗采购——吴经理要现在开箱验货?
"卡车司机猛踩油门,梁毅抓起对讲机:"交警队吗?
开发区路口有辆超载货车闯红灯,车牌号是……"话音未落,卡车急刹横在路口,车斗里滚出十几袋化肥。
"用八十万贷款买化肥养鱼?
"梁毅踢开破麻袋,"这鱼吃了能当炸药使?
"老吴转身想溜,被林沁伸脚绊个踉跄:"急着给张副县长报信?
"她亮出手机照片,"去年你陪张副县长在这钓鱼,他手里那根碳素鱼竿值我半年工资。
"镇政府会议室冷气开得刺骨。
张副县长把茶杯砸在扶贫报告上:"这是恶意抹黑!
水产基地带动三百人就业……""带动三百人看病吧?
"梁毅甩出医院统计表,"下游村民这月光皮肤病就新增西十例。
"表格被空调风吹到吊灯上,晃动的阴影像条上钩的鱼。
林沁突然插话:"张县长知道县医院污水处理站谁承包的吗?
"她翻开招标文件,"巧了,也是您小舅子的公司——治污和排污的钱都进了一家人口袋。
"窗外响起警笛声,张副县长突然捂着胸口:"我心脏不舒服……""救护车早候着了,"梁毅拉开窗帘,楼下红蓝车灯闪烁,"不过得先送质检局的人去基地——他们在排水口检出六种重金属。
"林沁把一摞材料拍在桌上:"这是您女儿留学汇款记录,和她勤工俭学买的曼哈顿公寓照片。
"她指尖敲着房产证日期,"巧了,正是批贷款那天签的合同。
"张副县长瘫在椅子上,突然抓起手机拨号。
梁毅按下录音笔:"打给王书记?
他半小时前被省纪委带走了——您办公室那箱茅台还是他供出来的。
""梁毅!
"张副县长扯开领带,"你非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的是这管子毒水!
"梁毅把检测报告摔进鱼缸,墨迹在污水里晕开,"三个村的孩子喝着致癌水上学,您倒喝着茅台看报表!
"林沁突然推门而入:"刚截获的微信——老吴要烧账本!
"她甩出平板电脑,屏幕里老吴正往铁桶倒汽油。
警车呼啸着冲进养殖场时,梁毅踩住燃烧的账本残页:"吴经理连灭火器都买假冒伪劣产品?
"他踢开喷不出干粉的红色铁罐,"就像你们应付检查的生态养殖。
"灰烬堆里突然露出半张完好的收据,林沁用镊子夹起:"化肥采购单签字的是李副镇长——这不正在河里捞账本吗?
"她指向河道,几个湿漉漉的干部正被警察拽上岸。
回程车上,林沁擦拭着眼镜:"你怎么发现李副镇长有问题?
""他上午汇报时西装笔挺,"梁毅转动方向盘避开坑洼,"可裤脚沾着河滩特有的红泥——那会儿他应该坐在办公室开会。
"月光照亮仪表盘上的举报信,信封上稚嫩字迹写着"梁青天收"。
林沁抽出信纸:"这孩子的爸爸在鱼塘打工得了怪病……""明天带省医院专家来会诊,"梁毅踩下油门,"先送你去个地方。
"车停在山顶,林沁愣愣望着灯火通明的县城:"这是?
""三年前我在这驻点扶贫,"梁毅指着远处黑漆漆的村落,"当时十个村没通自来水,现在——"他打开手机电筒,照亮山脚新修的水塔,"孩子们再不用喝浑水了。
"林沁忽然轻笑:"所以你才死磕那条排污管?
""我答应过孩子们,"梁毅摸出块水果糖,"等水干净了请他们吃糖——这承诺迟了三年。
"山下警灯划破夜色,恍若星河坠入人间。
梁毅望着山脚下新修的水塔,拧开矿泉水浇在发烫的脸颊上。
林沁突然扯了扯他袖口:"排污管的走向不对。
"她展开皱巴巴的施工图,"按设计应该绕过鹊山,可无人机拍到管道首插山体——他们在山里藏了什么?
"手机骤响,省环保局老同学发来加密信息:"鹊山矿场废水处理数据异常,谨慎!
"梁毅捏扁空瓶,清脆的爆裂声惊飞夜枭。
"明天带地质队进山,"他踢开脚边印着"水产饲料"的编织袋,露出半截矿用雷管编号,"这浑水该见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