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月末,我把工资全部转给母亲后,手上只有200块。领导指着鼻子骂我教学死板,
家长投诉我“不像个教师”。回家的公交上,弟弟发来消息:“姐,下个月房贷靠你了。
”路过彩票站,我走进去,用身上最后的钱机选了一注双色球,追加了99倍。
第二天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那张皱巴巴的彩票躺在酒瓶中间。我对着开奖号码核对了十遍,
然后冲进卫生间吐了。五个亿,税后。我悄悄辞职,拉黑所有联系方式,买了去海市的机票。
住进华尔道夫那晚,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外滩,哭了一整夜。买了八千万的江景大平层,
飞去欧洲玩了两个月。回国后,物业说有人在小区蹲守我好多天了。
我从监控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父母,弟弟,还有前男友。很好,演员都到齐了。
第一章 200块领导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时,我正盯着他身后那盆绿萝发愣。
叶子有点黄了,边缘卷曲着,像极了我这会儿的心情,蔫头耷脑,汲不上一点水汽。“林晚,
你自己看看这次月考的平均分!又是年级垫底!家长投诉信都堆到我桌上了!
说你教学方式死板,课堂沉闷得像一潭死水!你知不知道现在竞争多激烈?
隔壁实验班那个新来的小张老师,带的班次次前三!你呢?还有经验的教师?
你这经验在哪了?!”“经验在……更能忍?”我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
嘴皮子却像被胶水粘住了,动弹不得。办公室其他老师或假装埋头批改作业,
或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没人往我这边瞥一眼。也是,谁愿意沾上我这身“晦气”。
包里手机震了一下,又一下,催命符似的。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今天是月底,三十号,
发工资的日子,也是我固定的“上供”日。终于,领导骂累了,挥挥手,
像赶苍蝇一样:“回去写份深刻检讨,明天交给我!下个月再没起色,你就去教初中部吧!
”我弯了弯腰,没说话,退出了办公室。走廊里穿着校服的学生嬉笑着跑过,带起一阵风,
吹在我脸上,凉飕飕的。回到我那间狭小的办公隔间,掏出手机。屏幕上,
微信未读消息刺眼地挂着。母亲:“晚晚,工资发了吧?你弟这个月房贷快逾期了,
那边催得紧,你赶紧转过去。家里最近买化肥,钱也不凑手,你多转点。
”下面附着一张截图,是弟弟发给她银行的催款短信。紧接着,
是弟弟林强直接发来的:“姐,救命!再不还房贷银行要收房子了!
你总不能看着你侄子流落街头吧!”后面跟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盯着那屏幕,
直到它暗下去,映出我自己苍白麻木的脸。额头一颗新冒的痘,红红肿肿,
是连日焦虑失眠的产物。三十岁,眼角细密的小干纹卡着廉价的粉底,
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起皮。身上这件米白色针织衫,还是三年前换季打折时买的,
洗得领口都有些松垮了。点开手机银行,查询余额。刚入账的七千八百块工资,还没捂热乎。
我沉默着,熟练地操作转账,七千六,转给了母亲的账户。看着交易成功的提示,然后退出,
再次查询余额。¥200.00。冰冷的数字,像最后的一记闷棍。把手机塞回包里,
收拾东西下班。公交车上人挤人,空气浑浊,混合着汗味和不知名的食物气味。
我靠在最角落的车窗边,玻璃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渗进来。窗外华灯初上,
这座城市繁华得像个巨大的梦,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这繁华背后的一抹阴影,一个被吸干了血,快要被榨干所有力气的空壳。
回到家——那个位于城市边缘老破小区,月租一千二的出租屋,
楼道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打开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十平米不到的單間,
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一张摇摇晃晃的书桌,几乎塞满了所有空间。窗台上那盆多肉,
倒是顽强地绿着,算是这里唯一的生机。放下包,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清晰。楼下传来小孩尖锐的哭闹声,
夫妻争吵的咆哮,还有隔壁电视里综艺节目夸张的笑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我紧紧缠裹,越收越紧,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活着,
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每个月把那点微薄的薪水,准时准点地送到别人手上?
就是为了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像一只不见天日的蟑螂,苟延残喘?
就是为了忍受领导的责骂,家长的指责,家人的索取?累了。真的,太累了。
不如……算了吧。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缠绕住我的每一根神经。
死了,就什么都解脱了。不用再转钱,不用再挨骂,
不用再面对这令人绝望的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抓起桌上那个空空如也的钱包。对,死之前,总得疯狂一把吧?把这最后的200块,花掉。
像个游魂一样飘下楼,走出小区。夜风一吹,我打了个寒颤。街对面那家福利彩票站,
灯牌亮着俗气的红光,在夜色里格外醒目。以前我从不信这个,觉得那是智商税。但此刻,
那点红光像有种诡异的魔力。我走过去,推开玻璃门。里面烟雾缭绕,几个男人叼着烟,
紧盯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开奖号码图。我走到柜台前,干涩的喉咙动了动,
发出嘶哑的声音:“一注机选双色球。”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头也没抬:“两块钱一注,买几注?”“一注。”我听到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100倍。”老板终于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大概是没见过我这样穿着寒酸、眼神空洞却要百倍追加投注的顾客。“最多99倍”,
“好”。他没再说什么,熟练地敲打键盘,机器咕噜噜地吐出一张彩票。
“这是找你的2块”,“不用找了”。我把那张承载着全部疯狂的薄薄纸片攥在手心,
走出了彩票站。回到出租屋,我在楼下小卖部用微信里仅剩的零钱买了一瓶最便宜的二锅头。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种虚假的暖意。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
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开始只是无声地流泪,
后来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最后是放声痛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酒瓶见底,意识彻底模糊。
失去意识前,我瞥见那张彩票,被我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了满是酒渍的地板上。
明天……反正,没有明天了。第二章 天旋地转头痛得像要炸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
喉咙干得冒火,胃里翻江倒海。我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宿醉的剧烈不适给弄醒的。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天花板上,那块顽固的水渍形状依旧。
没死成。这个认知让我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和空洞。挣扎着想坐起来,
脚下踢到一个空酒瓶,哐当一声滚到一边。目光随之落到地板上,
那张被揉得皱巴巴、还沾着几点不明污渍的彩票,正安静地躺在酒瓶旁边。讽刺。
真是天大的讽刺。连死,都死得这么不干脆。我撑着发软的身体,挪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的光让我眼睛刺痛。几乎是凭着一种自虐般的心态,我点开了浏览器,
搜索昨晚——确切说是前天晚上——双色球的开奖号码。一组红色的,一个蓝色的。
数字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
展开手心里那张几乎被我捏变形的彩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着。01…对。07…对。
13…对。22…对。26…对。31…对。红色球,六个,全对。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不会的,怎么可能……蓝球,还有蓝球!
我猛地将视线挪回屏幕,看向那个孤零零的蓝色号码——08。
再看向我彩票上的蓝球号码——08。一模一样。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耳边嗡嗡作响。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进狭***仄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6.3亿?税后5亿?我扶着洗手池边缘,
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如鬼、头发蓬乱、眼窝深陷的女人。她瞪大了眼睛,
眼神里全是惊恐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颤抖着,我回到电脑前,
又一次,再一次,几乎是趴在屏幕上,核对着那串数字。一遍,两遍,三遍……十遍!
每一个数字都严丝合缝,完美地对上了官方公布的中奖号码。真的是我!
那张被我当成临终疯狂、随手丢弃的彩票,那张价值不到200的废纸……中了头奖!而且,
因为我那孤注一掷的99倍投注……我瘫在冰冷的椅子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冷,
刺骨的冷,从脚底板一路蔓延到天灵盖。然后是热,一股诡异的燥热,烧得我脸颊发烫。
五个亿。税后。这个词在我空白的大脑里反复回荡,像山谷里的回音,越来越响,震耳欲聋。
我中了五个亿。我,林晚,
一个卡里只剩200、刚刚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被家人吸干血、准备去死的三十岁女人,
中了五个亿的彩票大奖!荒谬。除了荒谬,我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我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像个困兽一样来回踱步,手指深深地***头发里。怎么办?怎么办?!
兑奖!对,要去兑奖!不能被人知道!绝对不能!巨大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几乎要将我撕裂。我冲到门口,把内锁反锁,又拉上房间里所有窗帘,确保一丝缝隙都不留。
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跳得像要冲破胸腔。冷静,林晚,你必须冷静!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开始盘算。兑奖有时限,不能耽误。身份证,银行卡……对,
要准备一张新的银行卡,不能用现在这张绑定着家人手机号的卡。帽子,口罩,
墨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能让人认出来。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高度警惕的间谍。
请假没去学校,理由是“重感冒”。实际上,我去了银行,
用我大学时办的一张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家人不知道的旧卡,作为奖金接收账户。
又去买了完全不显眼的深色外套、鸭舌帽、口罩和一副平光黑框眼镜。兑奖那天,
我按照查好的攻略,提前联系了省福彩中心,全副武装地前往。整个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也比我预想的要……麻木。在工作人员程式化的恭喜和指导下,签字,确认,办理手续。
看到那一长串零最终稳稳地躺进我的银行卡余额里时,我没有任何实感。没有尖叫,
没有跳跃,甚至连一点点笑容都挤不出来。它只是一个数字。
一个庞大到足以把我过去三十年人生所有苦难都碾压成粉末的数字。走出福彩中心,
阳光依旧明媚,街上的行人依旧匆匆。没人知道,这个穿着普通、低着头快步行走的女人,
刚刚往她的银行卡里塞进了整整五个亿。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出租屋的地址。
司机师傅放着聒噪的电台音乐,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该结束了。
该开始吗?回到出租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敲打辞职信。言简意赅,
没有丝毫留恋。发送。然后,我开始收拾行李。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除了几件必需品和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其他所有东西,
衣服、被褥、那些廉价的化妆品……我统统不要了。打包好两个行李箱,我叫了快递,
直接寄存在车站的临时储物柜。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微信里,家人的聊天群依旧活跃,
母亲在问钱收到没有,弟弟在抱怨工作不顺心,父亲一如既往地沉默。
前男友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半个月前,他问我“考虑好了没有”,
关于他那笔想要“借”去做生意的启动资金。我面无表情地,一个一个地点开他们的头像。
拉黑。删除联系人。手机号,同样操作。做完这一切,
我把那张用了十年的电话卡从手机里抠出来,掰成两半,扔进了马桶,按下冲水键。
看着那小小的塑料片打着旋儿,消失在黑洞里。然后,
我换上了一张全新的、不记名的电话卡。窗外,夜色渐浓。这座城市依旧灯火辉煌,
但已经与我无关了。我订了一张第二天最早飞往海市的机票。头等舱。
第三章 匿名者飞机冲破云层,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空姐微笑着蹲下身,
用恰到好处的音量询问我需要什么饮品,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点了杯香槟,
看着那金黄色的液体在精致的高脚杯里轻轻晃荡。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更是第一次坐头等舱。宽阔的座椅,柔软的脚垫,私密的空间,一切都和想象中一样,不,
比想象中更……不真实。邻座是一位穿着定制西装的中年男人,
从上飞机就开始翻阅全英文的财经报告,手腕上那块表的价格大概能买下我老家一套房。
他似乎察觉到我偷偷打量的目光,侧头对我礼貌地颔首微笑了一下。我像被烫到一样,
迅速移开视线,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地拉了拉脸上那只巨大的黑色口罩,
又把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更低了些。香槟的味道很好,清甜带着气泡,滑过喉咙,
带来微醺的暖意。但我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五个亿。
这笔钱像一块巨大的、无形的屏障,把我和过去那个林晚彻底隔开,
也把我此刻和周围的一切隔开。我像个闯入者,穿着借来的华服,
坐在这本不属于我的位置上。落地,取行李。海市湿润微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带着大都市特有的繁华和疏离感。机场大厅人流如织,我看着那些陌生的、行色匆匆的面孔,
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没有人会追着我要钱。“去华尔道夫酒店。”我坐上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道。
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司机应了一声,熟练地打表,汇入车流。我靠在车窗上,
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摩天大楼、高架桥、奢侈品广告牌……这一切,曾经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酒店位于外滩核心区,车子停稳,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立刻上前,
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欢迎光临华尔道夫。”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前台工作人员的笑容专业而恰到好处。
我递上那张新办的、里面存着五个亿的银行卡和全新的身份证中奖后我第一时间去补办了,
切断了与旧地址的一切关联,办理入住。“林女士,您的房间在顶层,江景套房,
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这是您的房卡,会有管家带您上去。”前台双手将房卡递给我,
姿态恭敬。管家是个年轻的女孩,穿着合身的制服,引着我走向电梯。电梯内部是暗金色的,
铺着厚厚的地毯,无声地上升。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悠长走廊,她打开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祝您入住愉快。”她微微躬身,然后安静地离开。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我站在玄关,
几乎忘记了呼吸。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闻名世界的海市外滩夜景。黄浦江蜿蜒如带,
对岸陆家嘴的摩天大楼群灯光璀璨,如同擎天的水晶柱,
东方明珠、金茂大厦、上海中心……它们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将整片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昼。江上游轮穿梭,拉出长长的光尾。
套房内的奢华超出了我的想象。昂贵的丝绸壁纸,古董家具,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高级香氛。脚下地毯柔软得像是踩在云端。我像个梦游者,
慢慢走到落地窗前,手掌贴上冰冷的玻璃。窗外是极致的繁华,窗内是极致的奢华。而我,
站在这里。曾经,那个住在十平米出租屋、卡里只剩200、被所有人吸血的林晚,
和此刻站在海市最顶级酒店套房里的我,真的是同一个人吗?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视线迅速模糊。不是喜悦,不是激动,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情绪。
三十年的委屈、压抑、痛苦、绝望……在这一刻,在这极致繁华的映衬下,
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态反扑回来。我顺着玻璃滑坐到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
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起初只是无声的流泪,肩膀剧烈地耸动。然后,
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最后,我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
哭声在空旷奢华的套房里回荡,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凄凉。我哭得声嘶力竭,哭得肝肠寸断,
仿佛要把这三十年积攒的所有眼泪一次流干。
为那个永远穿着旧衣服、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的农村小女孩哭。
为那个熬夜苦读、终于考上大学却因为学费差点放弃的少女哭。
为那个工作后兢兢业业、却永远得不到认可的青年教师哭。
为那个一次次被家人索取、被前男友利用、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的傻女人哭。
也为……那个用最后200,为自己买下了一场荒谬绝伦命运的疯女人哭。哭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嗓子沙哑,眼睛肿得像核桃,力气彻底耗尽。我瘫软在地毯上,
怔怔地望着窗外那片永恒璀璨的灯火。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