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八月的北京，桑拿天闷得人喘不过气，柏油马路被太阳晒得发软，走在上面能感觉到鞋底的黏腻。
林墨骑着辆半旧的自行车，跑遍了亲戚家，磨破了嘴皮子，才凑够十万块启动资金。
最后一笔钱是叔叔给的。
叔叔是个老工人，在国营工厂干了三十年，手上满是老茧。
林墨找到叔叔家时，叔叔正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擦着他那把用了二十年的老算盘。
“小墨，你这辞了公职做电商，要是赔了……” 叔叔手里的算盘停了停，眼神里满是担忧，“你爸妈就你一个儿子，要是出点事，他们该多伤心。”
林墨蹲在叔叔面前，从包里掏出张写得工工整整的借条，递了过去：“叔，这上面写着‘今借到林建国（叔叔的名字）人民币叁万元整，年息 10%，借期两年，到期本息一并归还，逾期双倍付息’。
我要是赔了，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钱还您。
您放心，我做的是‘诚信电商’，不卖盗版，不坑用户，肯定能做起来。”
叔叔接过借条，看了半天，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突然叹了口气：“我信你这孩子，也信你说的‘诚信’—— 你爷爷以前总跟我说，‘做人要诚信，做事要踏实’，范蠡不是也说了嘛，‘诚信立身’，错不了。”
他从屋里拿出个旧存折，里面是他攒了多年的养老钱，递到林墨手里：“这钱你拿着，要是不够，再跟我说。”
林墨接过存折，眼眶突然有点红，想说谢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拿着凑来的十万块，林墨第一时间去了河北图书城 —— 给张老板付了 30% 的定金，订了 5000 册图书，涵盖了新书、经典名著和教辅教材。
张老板点着钱，笑着说：“没想到你还真能凑够钱，我还以为你要黄了呢。”
林墨笑着说：“做人要讲诚信，答应您的定金，肯定会给您。”
剩下的钱，林墨分了三部分：2 万给陈阳买二手服务器配件，1 万给苏晚做 “用户推广”，剩下的 4 万留作 “备用金”—— 他记得《陶朱商经》里 “用度要节俭，聚财要有道” 的话，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不能浪费。
陈阳拿着 2 万块，在中关村旧货市场泡了三天。
那时候的中关村，到处都是卖二手电脑、服务器的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
陈阳一家家地看，一台台地测试，最后淘回两台二手服务器、西台电脑。
“这服务器之前是一家网吧用的，配置虽然旧，但我测试过，能撑住日均 1000 单的访问量。”
陈阳蹲在 “机房”—— 也就是民房的角落，手里的螺丝刀转得飞快，把服务器拆了又装，“就是散热不太好，夏天得开风扇对着吹，不然容易死机。”
他还从旧货市场淘了个旧冰箱，把里面的零件拆了，取出风扇，改装到服务器上。
“这冰箱风扇风力大，还省电，正好给服务器散热。”
陈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指着改装好的服务器，“你看，现在开机测试，温度能控制在 40 度以内，没问题了。”
林墨看着陈阳满是油污的手，心里满是感激 —— 要是没有陈阳，这网站根本建不起来。
苏晚拿着 1 万块，没做别的，先去印刷厂印了 5000 张 “墨香书网宣传单”。
宣传单的设计很简单：正面是墨香书网的网址和 “残书必换，明码标价” 的口号，背面是图书分类和部分图书的价格，比书店便宜 5%-10%。
印完宣传单，苏晚就去北大、清华的宿舍区 “扫楼”。
八月的宿舍区，虽然放了暑假，但还有不少留校的学生。
苏晚背着装满宣传单的背包，一层一层地爬楼梯，一栋楼一栋楼地敲宿舍门。
“同学，你好，我是墨香书网的，我们卖正版图书，72 小时到货，残书必换，价格比书店便宜，你看看？”
苏晚敲开一间宿舍门，递过宣传单，却被里面的学生摆手拒绝：“网上买东西不靠谱，之前我在别的网站买了本书，付了钱没收到货，客服也不管，还是去书店买踏实。”
苏晚没气馁，笑着说：“我们跟别的网站不一样，我们是‘货到付款’，您收到书确认是正版、没破损再给钱，要是有问题，我们 72 小时内换新。”
那学生愣了愣，接过宣传单，看了看，说：“行，我要是需要买书，就去你们网站看看。”
整整一周，苏晚跑了 20 栋宿舍楼，爬了近千级台阶，磨破了两双鞋，脚上起了好几个水泡。
晚上回到民房，她把宣传单拿出来数了数，还剩一半多。
“这样不行，得找个‘突破口’。”
林墨看着苏晚晒黑的脸和磨破的鞋，心疼得不行，“光靠扫楼，效率太低，还容易被拒绝。”
他突然想起燕园附近有家 “学子书店”，老板李姐人挺好，之前经常帮学生订正版书，很多老顾客都信任她。
第二天，林墨带着《陶朱商经》，去了 “学子书店”。
书店不大，也就十平米左右，木质的柜台，墙上贴满了学生送的感谢信。
李姐正在整理图书，见林墨进来，笑着说：“小林？
你不是要去部委上班吗？
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李姐，我辞了公职，开了家图书电商，叫墨香书网。”
林墨把《陶朱商经》放在柜台上，“我想跟您合作，在您这儿设个‘代收点’，您帮我们宣传宣传，要是有顾客想买书，就推荐他们去我们网站，我们给您提成。
您放心，我们卖的都是正版书，残书必换，绝不坑人。”
李姐愣了愣，拿起《陶朱商经》翻了翻，笑着说：“我知道你，之前听学生说过，辞了部委做电商的‘书呆子’。
行，我这儿有不少老顾客，我帮你宣传宣传 —— 但你得保证，别卖盗版书，别坑人。
要是你敢坑我的顾客，我第一个砸了你的招牌！”
“您放心，范蠡说‘务完物’，我要是卖盗版，您第一个砸了我的招牌！”
林墨拍着胸脯保证。
没过几天，“学子书店” 的柜台旁就多了块 “墨香书网代收点” 的牌子，是李姐亲手写的，红底黑字，很醒目。
李姐还把苏晚的宣传单贴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遇到老顾客就帮着宣传：“王同学，你之前要的《史记》，墨香书网有正版，比书店便宜 5 块钱，还能送货上门，残了就换，你要不要看看？”
九月初的一天下午，陈阳正在调试服务器，突然听见 “滴滴” 的提示音 —— 是订单系统的通知。
他赶紧凑过去看，屏幕上显示：“订单编号：MX0001，收货地址：北京市海淀区颐和园路 5 号（北大宿舍），商品：《史记》（精装版）一套，收货方式：货到付款，备注：希望尽快送达。”
陈阳愣了半天，突然大喊：“林墨！
苏晚！
有订单了！
第一单！”
林墨和苏晚正在整理图书清单，听见喊声，赶紧跑过来。
三人盯着屏幕，愣了几秒，突然欢呼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我去送书！”
林墨抓起订单，骑着自行车就往外跑，连外套都忘了穿。
北大宿舍楼下，王同学己经在等了。
林墨把书递过去，王同学接过书，翻了翻版权页，又看了看印刷质量，笑着说：“真是正版，比书店便宜 5 块钱，还送货上门，不错。”
说着，递过钱，又加了句：“下次我还在你们这儿买。”
林墨握着钱，心里满是激动，骑着自行车往回走时，感觉风都是甜的。
那天晚上，三人在民房里煮了碗面条，加了两个鸡蛋，就算是 “庆祝第一单”。
陈阳突然说：“我把服务器的散热又改了改，加了个温控开关，温度超过 45 度就自动启动风扇，应该能撑住。”
苏晚也掏出个笔记本：“我今天又跑了两家书店，他们也愿意帮我们代收订单，以后订单应该会越来越多。”
林墨看着两人，又看了看桌上的《陶朱商经》，突然觉得，这十万块钱，这简陋的民房，这二手服务器，就是他们的 “根据地”—— 范蠡说 “能安业”，不管条件多差，只要守住 “诚信” 的初心，就能把 “墨香书网” 做起来。
九月中旬，墨香书网的日订单量突破了 10 单。
那天，林墨收到了叔叔的电话：“小墨，我听你爸说，你那网站开始卖书了？
别太累，注意身体，要是缺钱，跟叔说。”
林墨握着电话，眼眶有点红：“叔，您放心，我不赚快钱，就做‘放心书网’，等赚了钱，我第一时间把钱还您。”
挂了电话，林墨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握着《陶朱商经》，突然想起书里的一句话：“商者，非为逐利，乃为济世也。”
他不知道墨香书网未来会走多远，会遇到多少困难，但他知道，只要守住 “诚信”，守住 “仁义”，就不会走偏 —— 这是范蠡的商道，也是他的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