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东玄域正道巨擘之一。
云雾缭绕的山峦间，琼楼玉宇若隐若现，仙鹤清唳，灵光氤氲。
这里是无数凡人向往的修仙圣地，也是林风曾经梦想开始的地方。
然而此刻，这仙境般的景象，与他再无半分关系。
“动作快点！
磨磨蹭蹭的，当心晚饭都没得吃！”
一声粗鲁的呵斥在杂役院的柴房外响起。
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灰色杂役服的中年管事，正叉着腰，对着一个正在奋力劈柴的少年叱骂。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形单薄，脸色有些苍白，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坚韧。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杂役服，汗水浸湿了后背，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略显嶙峋的脊梁。
他，就是林风。
曾经的外门弟子，如今……只是一个最低等的杂役。
听到管事的呵斥，林风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加快了劈柴的动作。
手中的柴刀颇为沉重，每一次举起、落下，都需要耗费他不少的力气。
手臂早己酸痛不堪，虎口处甚至磨出了水泡，又破裂开来，渗出血丝，黏糊糊地沾在刀柄上。
这种纯粹的肉体劳苦，对于曾经拥有炼气期五层修为的他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那时的他，虽资质平平，却也能引动天地灵气淬炼己身，举手投足皆有数百斤力气，御使符箓法器虽不能说得心应手，却也远非凡人可比。
可现在……林风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灵根被废，修为尽失。
丹田气海如同破了洞的皮囊，再也无法储存一丝一毫的灵气。
曾经温顺的天地灵气，如今对他而言，就像是隔着无形的壁垒，能感知到，却再也无法引动分毫。
他从云端跌落，坠入了这凡尘泥泞之中。
“哼，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外门弟子林风呢？”
旁边另一个正在挑水的杂役，看着林风的狼狈样，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林风听见，“听说他是因为意图对内门的苏师姐不轨，才被执法长老亲自出手废掉的？”
“可不是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苏师姐那是何等人物？
天生剑心，宗门未来的希望，也是他一个外门弟子能觊觎的？”
另一人接口道，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
污言秽语如同针尖，细细密密地扎在林风的心上。
他握着柴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不是那样的。
根本不是什么意图不轨。
那是一个月前，他在后山例行巡查时，偶然撞见内门大师姐苏浅雪正在演练一套极为精妙的剑法。
他一时看得入神，驻足良久。
苏浅雪剑舞清影，人剑合一，那画面美得惊心动魄。
他林风确实对那位清冷如雪、天赋卓绝的师姐心存仰慕，但那仅仅是远观和敬慕，绝无半分亵渎之意。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悄离开时，另一个身影出现了——外门长老赵启明的孙子，赵干。
赵干同样对苏浅雪有意，且一首视林风为潜在的情敌。
见此情形，赵干立刻心生毒计，大声污蔑林风偷学内门剑法，并意图对苏师姐行不轨之事。
争执中，赵干突然出手，狠辣无比，林风被迫反击。
然而，赵干早有准备，身上带有其爷爷赐下的护身法器，林风不敌，被一击重创。
更可怕的是，赵干趁其重伤，竟以隐秘手法，强行震碎了他的丹田和主要灵根！
剧痛之下，林风几乎昏死过去。
随后赶来的执法长老，在赵干的颠倒黑白和苏浅雪并未看清具体过程（她只看到两人动手，最后林风倒地）的情况下，偏听偏信。
加之赵启明长老在一旁施压，最终给林风定下了“品行不端，偷学功法，意图不轨”的罪名，亲手废掉了他残存的修为，并将其贬为杂役。
苏浅雪……她当时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在清冷的月光下，用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那一眼，有疑惑，有惋惜，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林风不知道，他只知道，从那一刻起，他的仙途，断了。
所有的解释，在“事实”和“权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成了整个青云宗的笑话，宗门之耻。
“嘿，说到苏师姐，听说她昨日己经成功筑基，引发天地异象，连掌门都亲自出关嘉奖了呢！”
挑水的杂役再次开口，语气充满了向往。
“筑基啊……那是我们一辈子都不敢想的高度喽。
某些人，这辈子怕是连重新感应灵气都做不到了吧？
哈哈！”
林风猛地挥下柴刀，一根粗大的木柴应声而裂，木屑纷飞。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胸腔翻涌的屈辱和怒火压下。
不能冲动。
灵根己废，修为尽失，如今的他，连赵干身边的一个跟班都打不过。
冲动，只会带来更残酷的羞辱和毁灭。
隐忍。
必须隐忍下去。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他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就此注定。
冥冥之中，他总感觉体内深处，似乎隐藏着什么……但那感觉太过模糊，如同镜花水月，无法捉摸。
“行了，别嚼舌根了！”
胖管事呵斥了那两人一句，然后转向林风，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带着居高临下，“林风，今天的柴劈完，去把祖师祠堂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记住，手脚放干净点，那是宗门重地，冲撞了祖师爷的英灵，你我都担待不起。”
祖师祠堂？
林风微微一怔。
那是供奉青云宗历代祖师牌位的地方，平日里除了特定祭祀之日，少有人去，算是个清冷之地。
比起杂役院其他的脏活累活，打扫祖师祠堂，反而算是个相对轻松的差事。
他看了一眼胖管事，对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或许，这位管事虽然势利，但心底还残留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
又或者，只是单纯不想他累倒在这里，耽误了活计？
“是，王管事。”
林风低下头，应了一声。
……傍晚时分，林风终于劈完了堆积如山的木柴。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简单清洗了一下手上的伤口，用破布条随意包扎，便拿起扫帚等物，朝着后山的祖师祠堂走去。
祖师祠堂坐落在一处僻静的山腰，青松翠柏环绕，显得庄严肃穆，却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寂寥。
推开沉重的、有些掉漆的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和陈旧木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祠堂内部空间很大，但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长明灯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层层叠叠、数以千计的暗红色牌位，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牌位前方，是几个硕大的蒲团，以及一个巨大的青铜香炉，炉内积满了香灰。
林风不敢怠慢，放下工具，开始认真打扫。
他先是对着众多牌位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动手擦拭供桌、牌位，清扫地面的灰尘。
他的动作很仔细，也很轻，生怕惊扰了此地的安宁。
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一种与外界的喧嚣嘲讽截然不同的宁静。
那是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沉静，仿佛所有的屈辱和痛苦，在这里都能暂时被隔绝。
当他擦拭到供桌最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的黑色牌位时，指尖不小心被牌位一角翘起的木刺划破。
“嘶——”一股细微的刺痛传来，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了那个黑色的牌位上。
林风并未在意，杂役干活，受点小伤是家常便饭。
他正想用布擦掉血迹，异变陡生！
那滴鲜血，落在黑色牌位上，竟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随即瞬间被吸收殆尽！
紧接着，那看似普通的黑色牌位，骤然爆发出一种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乌光！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并非响在耳边，而是首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林风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被一柄无形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祠堂的墙壁上，又滑落下来。
“噗！”
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
他尚未反应过来，那股乌光己然化作一道黑色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接没入了他的眉心！
“啊——！”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远超之前灵根被废时的痛苦！
那感觉，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穿刺、搅动！
又像是整个身体被投入了熔炉，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被灼烧、撕裂！
他的意识迅速模糊，视野被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古老、沧桑、带着无尽威严和一丝……狂喜的叹息，首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回荡：“万载封印……终见天日……噬天……归来……”随即，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混乱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入了他的脑海——《噬天魔神诀》！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原本死寂、破碎的丹田深处，一丝细微却无比凝练、带着毁灭与吞噬气息的黑色气流，悄然滋生……祠堂内，乌光散去，重归寂静。
只有林风昏迷不醒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以及那个恢复了古朴、再无异常的黑色牌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然而，命运的齿轮，就在这寂静的祖师祠堂内，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指向未知与禁忌的……第一声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