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把芒果叶晒得卷了边,黄雄鹰蹲在锈迹斑斑的农具棚前,盯着手里发霉的账本。
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熟透的芒果砸碎了他父亲留下的老相框,玻璃碴子混着金黄果肉溅到解放鞋上。
"传哥!
你家的贵妃芒该剪枝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果汁,朝芒果林里喊。
树影里钻出个戴草帽的瘦高个,手里还握着嫁接刀:"这不等着新老板发话嘛。
"黄雄鹰的创业资金是老爹给的三万块"老婆本"。
此刻他摸着兜里皱巴巴的存折,目光扫过农场斑驳的红砖墙——墙根歪七扭八停着六辆摩托车,车把上挂着钓具、酒瓶、修理包,活像开杂货铺的。
"文哥在哪儿?
"他踢开挡路的空酒瓶。
传哥用嫁接刀指了指汽修棚,铁皮屋顶下传来柴油机的轰鸣。
黄雄鹰猫腰钻进去,差点被横梁上吊着的轮胎撞个正着。
文哥正躺在拖拉机底盘下,扳手敲得叮当响:"这铁牛比我还大三岁,化油器都结蜘蛛网了。
"油污斑斑的工作服裹着他圆滚滚的肚子,活像沾了机油的糯米糍。
"能改自动浇灌系统不?
""你把槟榔渣吐干净再说。
"黄雄鹰转身撞上摇摇晃晃的阿懒,这人抱着半坛地瓜酒,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莲雾。
"鹰仔..."酒气喷在他脖子上,"你把晒谷场改成酒窖,我...嗝...我能把甘蔗酿出茅台味..."午后的蝉鸣突然被引擎声撕裂。
弟哥骑着改装摩托冲进院子,后座绑着半扇猪肉。
"鹰哥!
我在镇上赢了屠宰场老刘..."轮胎在沙地上划出弧形,车把上挂的猪肉晃得像钟摆,"他说拿猪肉抵债,够咱吃半年!
"鸡哥的雅阁轿车这时慢悠悠滑进来,车窗飘出《爱情买卖》的旋律。
副驾坐着穿亮片裙的姑娘,他摇下车窗露出金灿灿的牙:"鹰仔,今晚我组了旅游局的人...""先把你的姑娘送回去!
"黄雄鹰扯着嗓子喊,"咱们要开正经公司!
"傍晚的槟榔摊前,六把塑料椅围成圆圈。
黄雄鹰嚼着槟榔,看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阿生把钓竿横在膝头,鱼线在风里乱飘;传哥用嫁接刀削着芒果;文哥拿扳手敲开啤酒瓶。
"咱们这叫..."黄雄鹰吐出猩红的槟榔汁,"八仙过海。
""明明是七个。
"弟哥数着手指。
"算上老厂长的魂。
"传哥指了指西边坟山。
哄笑惊飞了芒果林里的白鹭。
黄雄鹰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企划书,油渍盖住了"热带水果电商"几个字。
鸡哥的金表在暮色里闪光:"我认识个做网站的...""先解决包装!
"文哥的扳手戳着汽修手册,"用我改装的真空机...""冷链运输更重要。
"阿生突然开口,鱼漂在啤酒杯里沉浮,"上周我钓的石斑鱼..."话题渐渐歪到十年前农场舞厅的糗事。
黄雄鹰望着远处亮起灯的老会计室,墙皮脱落的神龛里供着褪色的财神像。
他摸出存折拍在桌上:"明天开始,这里就是指挥部。
"夜风裹着芒果香涌进来,破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
当第一滴雨砸在铁皮屋顶时,谁也没想到这场暴雨会冲垮晒场的防水布,更想不到三年后这里会成为海南最大的生鲜首播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