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老的住处离后山祠堂不远，是间带小院的青瓦房。
院里堆着不少奇形怪状的石料，有泛着银光的云纹石，有带着红丝的鸡血石，还有块足有半人高的黑色顽石，表面坑坑洼洼，看着毫不起眼。
“这些都是老夫早年搜集的材料，你且随意用。”
张长老指了指院子角落的石桌和一套刻具，“以后你就住这西厢房，每日除了打扫院子，其余时间尽管琢磨你的雕刻。”
林默摸着那些冰凉的石料，指尖传来不同的触感——云纹石细腻如脂，鸡血石温润似玉，唯有那块黑色顽石，摸着像砂纸，还带着股土腥气。
“师父，为何要收集这些石头？”
他忍不住问。
张长老正在给一株盆栽松土，闻言笑道：“修士修炼，离不得灵材辅助。
云纹石能聚水灵气，鸡血石可养火属性功法，至于那块‘沉渊石’……”他瞥了眼黑色顽石，“是从万仞深渊底挖来的，内里藏着土行真意，可惜质地太硬，没人能把它雕出模样。”
林默走到沉渊石前，伸手按在上面。
《磐石呼吸法》下意识运转，吸气时，仿佛能听到石头深处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大地龟裂；呼气时，又感觉有股厚重的力道从石心涌出来，顺着掌心往他胳膊里钻。
“好沉的气息。”
他喃喃道。
“你能感觉到？”
张长老有些意外，“这沉渊石蕴含的土行之力最是晦涩，寻常修士靠近都只觉压抑，你倒能从中感受到东西？”
林默点头，指尖在石面上轻轻划过：“它好像在……呼吸。”
张长老放下水壶，走到他身边，盯着沉渊石看了半晌，忽然道：“你试试刻它。”
林默愣住：“这石头这么硬，普通刻刀怕是……用这个。”
张长老从屋里取出一把黑铁刻刀，刀身布满细密的锯齿，“这是‘破山刀’，当年老夫用来劈开过三阶妖兽的甲壳，你且试试。”
刻刀入手沉甸甸的，比林默之前用的竹刀重了十倍。
他深吸一口气，依着刚才感受到的“呼吸”节奏，对着沉渊石轻轻下刀。
“叮！”
火星西溅，刻刀只在石面上留下个白印，连层石屑都没带下来。
林默的虎口震得发麻，手臂隐隐作痛。
“好硬！”
张长老捋须道：“沉渊石亿万年受地心压力淬炼，硬度堪比玄铁。
你若能用它刻出成形的物件，引动内里的土行真意，怕是能抵得上半部土属性功法。”
林默没说话，只是再次举起刻刀。
这次他不再用蛮力，而是让呼吸与沉渊石的“呼吸”相契——石内“咔嚓”声响起时，他便吸气下刀，借着那瞬间的龟裂之势；石心涌力时，他便收刀呼气，将震力顺着手臂导回丹田。
“叮……叮……叮……”刻刀与石头碰撞的声音在院里响起，起初杂乱无章，渐渐地，竟与林默的呼吸声重合，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
张长老端着茶杯站在一旁，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发现林默下刀的角度极为刁钻，每次都落在沉渊石表面最细微的纹路交汇处，仿佛那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块松软的面团。
更奇的是石屑。
那些被刻刀带下来的黑色石屑，落地后并未散开，反而像活物般蠕动着，在地面聚成小小的土堆。
风一吹过，土堆竟不散，反而凝得更实，边缘还隐隐泛着光泽。
“这石屑……竟在自行凝聚？”
张长老放下茶杯，眼中闪过惊色。
半个时辰后，林默额头上布满汗珠，手臂酸得抬不起来。
沉渊石上终于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刻痕，像条蜿蜒的小溪，顺着石面的天然纹路延伸。
他拄着破山刀喘息，忽然发现那些聚在地面的石屑土堆，散发出淡淡的土黄色光晕。
自己刚才震得发麻的手臂，在光晕里泡着，竟慢慢恢复了力气，连带着体内那股堵塞的经脉，也有种被疏通的舒畅感。
“这些石屑能温养肉身？”
张长老蹲下身，捏起一撮石屑放在鼻尖闻了闻：“沉渊石的土行之力最是滋养，这些石屑虽只是外层，却也带着几分本源。
你若长期用它练功，肉身强度怕是能比得上炼体修士。”
林默心中一动。
他经脉堵塞无法引气，若能靠肉身强度弥补，未尝不是条出路。
“师父，外门弟子都在练《青木门基础拳》，我能学吗？”
张长老笑道：“你想学便学，不过……”他话锋一转，“那套拳法是按引气境修士的灵力运转路线创的，你经脉不通，练了也只能学个架子。”
林默却想起赵虎从木像里领悟的变招，忽然道：“若是我把拳法刻出来呢？”
“刻出来？”
“嗯。”
林默拿起破山刀，在沉渊石的刻痕旁比划，“把每一招的发力、转折、收势都刻成石像，说不定能从中找到适合我练的法子。”
张长老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抚掌大笑：“好主意！
以形悟道，本就是修炼捷径。
你且试试，若真能从雕像里悟出适合自己的拳法，怕是比学那基础拳要好得多！”
接下来的几日，林默每日都泡在沉渊石前。
他先去外门弟子的演武场，看他们练《青木门基础拳》——这套拳法共三十六式，起手式“开门见山”讲究刚猛，收势“归田藏锋”注重卸力，招式之间衔接流畅，却处处透着对灵力的依赖。
林默边看边记，回到院子就对着沉渊石刻。
他不刻具体的人形，只刻招式的轨迹——一拳打出的弧线，一脚踢出的角度，甚至连手腕转动的弧度，都用深浅不一的刻痕记录在石面上。
起初刻得杂乱，后来渐渐摸到门道。
他发现将《磐石呼吸法》融入刻痕后，那些线条竟变得活了起来——刻“开门见山”时，石屑聚成的土堆会猛地拔高，像座小山；刻“归田藏锋”时，土堆又会缓缓塌陷，化作平地。
这日傍晚，林默正在刻“横扫千军”一式，刀锋顺着石面横切，忽然感觉沉渊石内部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石而出。
他下意识地加快呼吸，将全身力气灌注到刻刀上。
“嗤啦！”
一大块石屑被劈了下来，落地时“砰”地炸开，化作漫天黄土。
土雾中，竟隐隐浮现出一道模糊的拳影，带着股厚重的力道，朝着院角的老槐树打去。
“不好！”
张长老刚从外面回来，见状惊呼。
拳影落在槐树上，却没造成任何损伤。
那棵需要两人合抱的老树，只是轻轻晃了晃，树身的褶皱里落下几片枯叶，树皮上竟浮现出淡淡的黄色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滋养过。
“这是……”张长老走到树下，摸着那些纹路，“沉渊石的土行之力，竟被拳影引出来，反哺了老树？”
林默也看呆了。
他只是刻了个招式轨迹，怎么会引出拳影？
张长老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一丝灵力探入他体内。
片刻后，他猛地松开手，脸上写满震惊：“你……你的经脉里，竟有土行灵力在流转？”
林默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握刀的地方还残留着温热感：“我……我不知道。”
“《磐石呼吸法》！
是这呼吸法的缘故！”
张长老激动地来回踱步，“它虽不能让你引气入体，却能借着雕刻，让你从灵材中首接吸纳属性之力！
这等功法，哪里是什么废法，分明是无上妙诀！”
他看向沉渊石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刻痕，越看越心惊：“这些刻痕连在一起，竟构成了天然的聚灵阵！
你每刻一刀，都是在布阵；每道刻痕，都是阵眼！”
林默走到石前，再次按上那些刻痕。
这次他清晰地感觉到，有股土黄色的气流顺着刻痕游走，在石面上形成个循环，将天地间稀薄的土行灵气源源不断地往石头里吸。
“原来如此。”
他恍然大悟，“我之前刻的木像能纳灵，不是因为木头特殊，而是刻痕本身……是刻痕与呼吸法相契，引动了天地法则！”
张长老接话道，眼中闪烁着精光，“林默，你这门手艺，怕是比任何功法都要珍贵！”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外门弟子探头进来：“张长老，赵师兄他们在思过崖闹着要见您，说有要事禀报。”
张长老眉头一皱：“那三个孽障又想耍什么花样？”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长老道：“你继续琢磨你的雕刻，我去去就回。”
说罢跟着那弟子离开了。
院子里重归安静，只剩下沉渊石上的刻痕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林默拿起破山刀，看着石面上那道“横扫千军”的轨迹，忽然想起赵虎之前贪婪的眼神。
他总觉得，赵虎不会就这么算了。
指尖的刻刀轻轻落在石面上，带起一片黑色的石屑。
这一次，林默刻的不是拳法招式，而是个巴掌大的石盾，盾面刻满了交错的纹路，正是刚才看到的聚灵阵轨迹。
他有种预感，这面石盾，或许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